第1章

1 纸人索命夜

子时的雨丝裹着寒气,扎纸街的灯笼早灭了,只有周老三的“周家纸扎铺”透着点昏黄的光。

忽然,街尾传来“沙沙”声。不是风声,是纸张摩擦的响动,裹着潮湿的水汽,一点点往周家作坊挪动。

最先飘进巷口的是件大红嫁衣。

一个纸人做的新娘走在最前,凤冠上的绒球沾着泥水,霞帔的金线被雨水泡得发乌,每走一步,裙摆扫过青石板,就留下道暗红色的痕,像未干的血。她的脸是新糊的,粉扑得太厚,在月光下泛着惨白,嘴唇涂得血红,红到发紫,嘴角咧开个僵硬的弧度,似乎在笑。

纸人新娘身后跟着一队纸人,在雨里摇摇晃晃。

穿孝衣的“孝子”垂着头,纸糊的脸上淌着墨色的泪;捧元宝的“童男童女”睁着黑洞洞的眼,纸做的手被雨水泡得发胀,元宝上的金箔被冲成碎片,粘在他们的袖口。还有一个“判官”,官帽歪斜,手里的“生死簿”被雨打湿,字迹晕成一团黑,倒像是溅了满纸的血。

它们踩着周老三作坊的门槛,发出“咯吱”一声闷响。

作坊的木门没锁,被风推得“吱呀”作响。周老三正趴在桌上扎纸人,背对着门口,手里的浆糊刷在纸上,发出黏腻的响动。他嘴里念叨着“莫怪,莫怪,我给你扎个最好的送给你好不好?”,浑然没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哗啦,哗啦。

纸人新娘停在他身后,青灰色的手慢慢抬起。细竹篾扎的手指,尖得像爪子,指甲涂得和嘴唇同样的血红,在昏黄的烛光里闪着寒光。她的影子投在墙上,被烛火拉得老长,正踮着脚,往周老三的脖颈套着麻绳。

周老三突然觉得脖子被什么勒住,猛地回头。

只见一张惨白的大脸正对着他嘿嘿的笑着,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周老三吓得尖叫:“妈呀!有鬼!”随即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周老三已然被吓得双腿发麻,想跑也跑不了了。

2 鬼影重重

周老三拼了命得往门外爬,却发现怎么也爬不动,原来他的双腿被那些纸人围上来死死地拽住,纸人新娘的脸慢慢凑近,红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呵出的气比雨水还冷:“周老三,该你偿命啦,嘿嘿嘿……”周老三只感觉天旋地转,忽的一下被人拽到了空中。他越是挣扎,脖颈处的麻绳就越紧。他最后看见的是纸人将他围住每个都在对他说“周老三,你该死啦”。

民国二十五年,临水县的秋雨缠缠绵绵下了半个月。扎纸街的青石板缝里积着黑黢黢的水,倒映着两侧摆满纸人的铺子,风一吹,那些纸人东倒西歪,像一群踮着脚走路的影子。

沈辞踩着水洼往街尾走,靴底碾过烂泥里的纸钱,发出细碎的声响。街面上静得反常,往常这个时辰,扎纸匠们该在门口糊元宝、扎纸马了,今天却家家关门闭户,只有周老三的“周家纸扎铺”门口围着几个警员,黄色的警戒线在雨里飘得像条丧幡。

“沈探长。”守在门口的警员掀开油布帘,一股混杂着纸浆和尸体的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您可来了,这案子……邪乎得很。”

沈辞点点头,侧身钻进铺子。作坊比想象中宽敞,正中央摆着张巨大的楠木桌,周老三已经被从房梁上搬了下来放在了地上,脖颈处露出一圈细麻绳的勒痕,皮肤青紫得发黑,舌头吐的老长,活脱脱说书人嘴里的吊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