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就要来了。
果然,傍晚时分,陆府的气氛骤然变得诡谲。书房外的护卫从两人悄然增至四人,个个腰悬佩刀,眼神警惕,如临大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肃杀。
当夜,更深露重。我并未安歇,如同蛰伏的猎豹,盘膝坐在自己那间狭小耳房的地铺上。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更漏滴答,时间缓慢爬行。
「沈师傅!大人急召!」
老仆尖利而急促的声音刺破寂静,在门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来了!我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寒。起身,整了整粗布衣衫的领口,指尖在袖内冰凉的匕首柄上轻轻一按,随即开门。
老仆的脸在昏暗的灯笼光下显得格外阴沉,眼神闪烁,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他身后,两名佩刀护卫一左一右,堵死了去路。
「走吧。」老仆催促,语气生硬。
书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巨大的牛油蜡烛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纤毫毕现,也照亮了陆明远那张因惊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他独自站在书案后,宽大的官袍下摆微微抖动。那摆微微抖动。那幅《松山访友图》被粗暴地摊开在案上,画心靠近松枝的部分,那片暗红的痕迹已经连缀成清晰可辨的数行字迹!字迹殷红如血,在烛光下触目惊心:
「大周天启九年,吏部侍郎陆明远,私通北狄,构陷忠良,截留军饷十万两,密藏于府中假山石腹。罪证在此,天日昭昭!沈修远绝笔!」
父亲的字!那熟悉的笔锋,带着刻骨的恨意与绝望,穿越十年时光,如带血的匕首,狠狠扎在陆明远眼前!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被护卫押进来的我,那双平日里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燃烧着疯狂和难以置信的恐惧,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撕裂变调:「是你!是你这贱奴搞的鬼!说!你和沈修远那老匹夫什么关系?!」
两名护卫立刻上前,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我的肩膀,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剧痛袭来,我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大人……何出此言?」我强忍剧痛,抬起头,目光迎向他喷火的双眼,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愕与无辜,「小人……小人只是按大人吩咐,小心养护这画……这、这字迹……小人从未见过啊!」
「放屁!」陆明远暴怒,一把抓起书案上的青玉镇纸,狠狠掼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玉屑四溅!「沈修远!这分明是沈修远的字!还有这药水!这催显墨迹的阴毒手段!」他指着画上那刺目的血字,手指抖得不成样子,「除了他沈家的独门秘技,谁能做到!你是他儿子!对不对?!」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唾沫星子喷溅。
护卫的手劲再次加大,我痛得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住。然而,看着陆明远那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看着他精心编织的荣华富贵在这血字面前摇摇欲坠,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猛地冲上头顶,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疼痛!
我咧开嘴,在陆明远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发出了低沉而嘶哑的笑声。那笑声在死寂的书房里回荡,如同夜枭的悲鸣,充满了积压十年的怨毒与疯狂。
「陆大人,」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有半分掩饰,冰冷彻骨,字字如冰锥,「十年了……您可还记得,当年被您扣上『欺君』污名、悬梁自尽的那个『老匹夫』,沈修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