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啊,偏生在这节骨眼上染病,这是要害死我们全府上下不成?”
李承稷的母妃来时,我正在咯血。
“好孩子,你别怪我。”
她站在廊下,绢帕掩着口鼻,声音闷闷的。
“稷儿是太子,万一过了病气……”
我烧得视线模糊,却看清了她身后那口薄棺。
乱葬岗的月光是青灰色的。
野狗在远处嚎叫,我蜷在棺材里,听着爪牙刨土的声音越来越近。
最可怕的却是那些兔子。
雪白的毛团蹦跳着凑近尸体,粉红的三瓣嘴一张,竟撕下块腐肉来。
“小姐!”
小翠扑到棺边时,裙角全是泥。
她不管不顾地把我搂在胸前,一遍又一遍地说。
“小姐别怕,小翠来了……”
她把我背到一处破庙,用全部积蓄买来药材。
三九寒天,她蜷在庙门口熬药,冻疮从手指烂到手腕。
她却笑着念叨。
“老爷当年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我们全家,小姐还教我认字,给我做新衣裳。”
“佛祖最是公道,这样的好人,一定会保佑她岁岁长安。”
我躺在草褥上,烧得神智模糊,动弹不得。
却忍不住想:
小翠小翠,你真是个傻姑娘。
世上那么多救命之恩,换来的背叛还少吗?
后来,我活了下来,重新回宫。
宫墙上的月光还是青灰色的,和乱葬岗没什么区别。
唯有小翠能让我展颜。
夜半梦魇惊醒,必见她支着下巴守在脚踏上:
“奴婢刚梦到老宅的桂花开了。”
她轻声讲着杜撰的梦,手指慢慢梳我散开的长发。
晨起梳妆时,她总变着花样哄我:
“娘娘今日这眉画得真好,像远山含黛。”
说着往我鬓边簪一枝新摘的海棠,“比花儿还俏。”
她还是傻傻的。
我笑。
她也跟着笑。
她是我这晦暗人生里,最后的光。
余婉儿的玉芙宫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看上去比长秋宫还要气派几分。
我的目光被殿内陈设吸引。
窗边挂着一排兔形香囊,案上摆着白玉雕成的兔形镇纸,连她腕上的镯子都嵌着红宝石兔眼……
原来,那个喜欢兔子的人,是她。
但,不重要了。
我刚踏入院门,便听见她娇滴滴的笑声。
“姐姐不是奉旨闭门思过么?”
她懒懒支起半边身子,纨扇轻摇。
“这般不顾体统地闯进来……”
“莫非又是这宫里出了什么岔子?”
我冷眼盯着她。
“小翠在哪儿?”
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小翠?”
“姐姐的婢女不见了,怎么来问我呢?”
她慢悠悠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对了,今日是妹妹生辰,皇上特许我在宫中设宴,还说要亲自来为我庆贺呢。”
“姐姐若是无事,不如也留下来,吃口肉,喝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