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的兄弟都说我粗人一个,配不上当老师的嫂子。
直到他们看见我搂着新娶的女教授,在母校校庆上致辞。
前妻红着眼拦车:「你早就知道了吧?」
我抖抖烟灰笑出声:「李老师,我这种文盲——哪配懂你们的高尚事?」
---
七月流火,太阳把混凝土晒出一股呛人的白气。赵大勇从刚封顶的楼里钻出来,安全帽下淌的汗都是泥汤子。他撩起汗衫下摆抹了把脸,露出半截晒成古铜色的腰腹,结实,但横着几道年轻时打架留下的浅疤。
“勇哥,歇会儿!”底下有工人喊。
大勇应了声,顺着脚手架往下走,钢筋铁骨在他脚下晃都不晃。工地上这群人,跟着他十几年了,从老家那个小县城一路干到省城,都知道赵大勇这人,没啥文化,高中都没念完,但讲义气,脑子活,肯吃苦,硬是拉起了一支队伍,包工程,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手机在裤兜里震,摸出来一看,是老婆李曼发来的微信,说晚上炖了排骨,问他几点回。大勇那张被日光和风沙磨得粗粝的脸上,线条柔和了些,回了个“收工就回”。
李曼是老师,在县一中教语文。当初他俩结婚,惊掉了一地下巴。都说他赵大勇一个泥腿子,愣是娶了朵文化花。李曼那时候刚师范毕业,水灵,说话轻声细语,跟工地上糙老爷们的喧哗格格不入。十几年了,大勇把她捧在手心里,家里大小事不用她操心,钱紧着她花,她说想调去市里学校,他砸钱托关系跑断了腿。他自己常年泡在工地上,回家少,总觉得亏欠了她,每次回去,大包小包,都是给李曼和女儿买的东西。
女儿妞妞今年十二,随她妈,文静,爱看书。大勇自己没读多少书,却最敬佩读书人,也巴望着妞妞以后有出息。
“走了啊,剩下的活儿盯紧点!”大勇冲工头老陈喊了一嗓子,跨上那辆半旧的皮卡。车是干活用的,脏,但他每次回家前,都会特意开到洗车店,里外收拾干净,怕李曼嫌。
车子驶出尘土飞扬的工地,汇入城区的车流。省城发展快,几年变个样,大勇却总觉得这城里缺了点什么,不如老家县城那条河,那座桥,那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让人踏实。
等红灯的间隙,他点了支烟。车窗降下一半,热风混着烟味灌进来。旁边一辆锃亮的轿车里,坐着个穿衬衫打领带的男人,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大勇太熟悉了,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持距离的打量。他掸了掸烟灰,没在意。他赵大勇在工地上是爷,在这些“文化人”眼里,可能就是个暴发户,土老帽。但他有李曼,有妞妞,有个家,这就够了。
皮卡开进小区,老破小,李曼单位分的房子,有些年头了。大勇停好车,从后备箱拎出两箱牛奶,又抱出个半人高的毛绒熊——给妞妞的。他记得上次回家,妞妞说同桌有个一样的。
上楼,敲门。门开了,李曼系着围裙,脸上带着笑:“回来啦?洗洗手吃饭。”
饭菜香扑鼻,家的味道。大勇心里那点刚从工地带出来的燥气,瞬间平息了。
饭桌上,妞妞叽叽喳喳说着学校的事,李曼偶尔插几句,给大勇夹菜。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但大勇心里搁着件事,像根细刺,不碰不觉得,一碰就隐隐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