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
她的名字。刻在我“家传”的凶器上。
大厅里空气凝成了冰,刚才的尖叫和混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抽泣。镁光灯惨白的光柱骤然打亮,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警察到了。黑色的人影迅速散开,如同墨汁渗入清水,冷酷地切割开人群,黄色的警戒带嘶啦作响,将那片狼藉的死亡玫瑰园围了起来。
一股寒意从我脊椎骨缝里钻出来,冻得牙齿都在打颤。那把刀,那把我亲手开刃、此刻正插在杨柳心脏上的刀,成了所有目光汇聚的焦点。警察们围着它,拍照、低声交谈,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每一个可能的人。
一个穿着深色制服、肩章冰冷的警官径直向我走来。他的视线落在我的手上,然后抬起眼,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我的慌乱。“黎小姐?”声音平板,没有一丝温度,“根据现场初步勘查和宴会厅入口监控显示,您,是最后一个触碰并持有这把清代新娘刀的人。”
宾客间压抑的惊喘瞬间放大数倍,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脸上,惊疑、恐惧、探究,像无数根针扎来。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手脚冰凉。
“不可能!”陆明远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猛地从人群中冲出。他几步跨到我身前,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将我严严实实挡在后面。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面对着警官,声音执拗又痛苦:“警官,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穗穗……黎穗她怎么会害杨柳?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杨柳是穗穗的伴娘啊!”他猛地回头看我,眼眶赤红,眼神里翻滚着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穗穗,你告诉警官,是谁?是谁要害杨柳?是谁在诬陷你?”
那眼神像滚烫的烙铁,烫得我心口一缩。
警察的视线越过陆明远激动的肩膀,落在我脸上,审视着,没有半点松动。物证组的人小心翼翼地将杨柳冰冷的遗体抬上担架,覆盖上那层毫无生气的白布。就在白布即将彻底遮掩住杨柳那张曾明艳动人的脸庞时,一旁的资深法医老陈,动作忽然顿了一下。他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极其精准地停在杨柳垂落的左手旁。
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点缀着精致的淡粉色蔻丹。但在那苍白纤细的无名指指甲缝深处,却嵌着一点与这精致格格不入的东西——一粒极其细小、却圆润饱满、散发着柔和珠白的……纽扣。
老陈用小镊子,极其谨慎地将那粒纽扣剥离出来。它在镊子尖端,在强光灯下,清晰地显露出其材质——一颗货真价实的海水珍珠。形状、光泽,都无比熟悉。
整个大厅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陆明远护在我身前的高大身体,猛地僵住。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一寸寸扭转头,目光不再是之前的保护,而是像第一次认识我一样,死死钉在我今天精心穿着的、那件为他而选的订婚礼服上——胸口点缀的那一排玲珑剔透的珍珠纽扣。
其中一粒纽扣的位置,空了。
刺目的白光警灯在窗外无声地旋转,将一片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猩红光影,交替投射在陆明远那张英俊的面颊上。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接近死亡的灰败。那双刚才还盛满痛楚和维护的眼睛,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冻结的、沉沉的黑暗,一动不动地钉在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