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冰冷的现实
晚上十点，衡东县的夏夜总裹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湿热。苏晓琪房间里的空调坏了三天，报修的师傅说要等周末才能来，狭小的十平米空间里，空气闷得像一笼湿透的棉絮。
她坐在吱呀作响的电脑椅上，后背已经被汗水浸出了一片深色的印子。面前的补光灯调至最亮，惨白的光线把她脸上的妆容照得有些失真 —— 为了上镜好看，她特意加重了眼尾的眼线，涂了显白的死亡芭比粉口红，可此刻，这些精心打扮在手机屏幕映出的光线下，只显得局促又廉价。
手机支架上的屏幕里，直播界面顶端的 “在线人数” 一栏，那个红色的数字像生了锈的齿轮，固执地卡在 “7” 上。偶尔跳成 “6” 时，苏晓琪的心就跟着一沉，等再跳回 “7”，又会生出一丝近乎可悲的庆幸。这七个人里，她认得三个：表姐、发小，还有一个是每天都会来挂后台的机器人账号。
“家人们，咱们再唱首最近很火的《晚风告白》好不好？” 她对着麦克风挤出笑容，声音刻意放得又甜又软，像是在嚼一块快要融化的棉花糖。可这甜腻的声音撞在贴满旧海报的墙壁上，又弹回来，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弹幕区沉寂了足足半分钟，才慢悠悠飘过来一条灰色的小字：“唱得一般啊，还跑调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主播换件衣服吧，这 T 恤都起球了，看着没档次。”
苏晓琪的嘴角僵了一下，握着麦克风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这件白色 T 恤是她去年在夜市花三十块钱买的，确实洗得有些变形，可她衣柜里翻来覆去就那几件能上镜的衣服 —— 上个月刚交了房租和直播设备的分期款，她实在没余钱买新的。
她强装镇定地扯了扯衣角，试图遮住那些细小的毛球：“谢谢这位家人的建议，等下次发了工资就买新衣服～”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好表情，跟着伴奏唱了起来。歌声断断续续，偶尔跑调时，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耳朵发烫。
窗外，楼下的烧烤摊正热闹着。滋滋作响的烤肉声、食客的划拳声、摩托车驶过的轰鸣声，还有远处居民楼里传来的电视声，交织成一片鲜活的市井嘈杂。这是她听了二十二年的声音，以前觉得琐碎又吵闹，可此刻对比直播间里的冷清，竟让她生出几分莫名的羡慕 —— 至少那些热闹是真实的。
她低头瞥了眼屏幕下方的 “打赏记录”，今晚开播两个小时，只有表姐 “清风” 送了三个价值一毛钱的小星星，加上系统自动发放的流量分成，总共收入一块两毛钱。这点钱，连楼下便利店最便宜的矿泉水都买不了两瓶，更别说她早上特意盘算着要买的那杯加冰的珍珠奶茶了。
“琪琪！吃饭了！喊你三遍了！菜都凉透了！” 母亲刘桂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浓浓的烟火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苏晓琪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人从虚幻的梦境里猛地拽回现实。她对着镜头匆匆挥了挥手：“家人们不好意思啊，我先去吃口饭，等会儿再回来跟大家聊～” 不等有人回应，她就点了 “暂停直播”，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身子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