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1998年的冬天,北风跟刀子似的刮着窗棂,林清婉裹着件洗得发灰的旧棉袄,缩在大儿子王策家客厅的小马扎上。厨房里传来油锅滋滋响的声音,还有儿媳张翠兰尖着嗓子的抱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个瘫婆子,一天三顿伺候,还得端屎端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林清婉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她五十岁那年摔断了腿,从此走路离不开拐杖,儿女们商量着轮流照顾,每月每家十天。刚开始那几个月,张翠兰还装模作样地问声“妈,想吃点啥”,可没过多久,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妈,发什么呆呢?赶紧把这堆衣服洗了,堆这儿好几天了,都快发臭了!”张翠兰端着个装满脏衣服的大盆,“哐当”一声砸在林清婉面前的地上,水花溅了她一裤腿。
林清婉颤巍巍地站起来,拐杖在地板上敲出沉闷的声响:“翠兰啊,我这腿……蹲不下去啊。”
“蹲不下去?你怎么不直接躺棺材里去?”张翠兰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清婉脸上,“我告诉你,今天这衣服你洗也得洗,不洗也得洗!我们家可没闲钱请保姆伺候你这个老祖宗!”
王策从外面喝酒回来,醉醺醺地撞开门,看见这一幕,不仅没劝,反而跟着帮腔:“妈,你就听翠兰的,洗了吧,她也不容易。”
林清婉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年轻时守寡,一个人打三份工,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供王策读大学,给他娶媳妇,可如今自己老了,连洗件衣服的请求都成了奢望。她咬着牙,慢慢蹲下身子,冰冷的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双手,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洗到一半,她的腿一软,整个人摔在地上,盆里的水洒了一地。
“你瞎啊!”张翠兰冲过来,一把揪住林清婉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地上撞,“你是不是故意的?想偷懒是不是?我让你偷懒!让你偷懒!”
王策在一旁看着,嘴里还哼着小曲,仿佛地上被打的不是他的亲妈,而是一只无关紧要的猫。林清婉的头被撞得嗡嗡作响,额头渗出血来,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流。
十天后,林清婉被二儿子王寻接回了家。王寻家比王策家更过分,他和老婆李梅直接把林清婉安排在阳台的杂物间里,里面堆满了破旧的家具和废品,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只有一张铺着稻草的木板。
“妈,你就住这儿吧,家里地方小,委屈你了。”王寻说话时眼睛都不看林清婉,手里还把玩着刚买的新手机。
林清婉看着狭小阴暗的杂物间,心里一阵发凉:“寻啊,这地方漏风,晚上冷……”
“冷?忍忍不就过去了?我们小时候比这苦多了!”李梅端着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走进来,往地上一放,“赶紧吃,吃完把家里的地拖了,厕所也该刷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清婉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干活,拖地、刷厕所、做饭,稍有不慎就会遭骂。有一次,她做饭时不小心把盐放多了,李梅直接把一碗热粥泼到她身上,烫得她直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