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痛失至亲的林黛玉已哭晕过去,庆生强忍悲痛欲主持大局,却见八月里从京城奉旨而来的那群人里站出几个官员接手过去,他们自称是礼部、工部、吏部官员,出京时圣上有命,林大人去后由他们主理林大人的丧仪。

庆生顺理退下辅助,老爷走前已与他提过此事。

巡盐御史府大门全开,各处挂上白灯笼,牌楼立起孝棚高起,府邸上下所有人皆换服举哀。

巡盐御史府的云牌丧音传到外头,日常凡有往来的人家离得近的都已来了,远一些的听了消息也都往这里赶。

贾琏素有眼色,前面有最多不满,现在也主动帮着一起接待陪客。

等人到的差不多了,领头的高大太监面容整肃,负诏捧敕走至上首面向众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先是历数林如海人生履历,从高中探花到担任要职,后又用尽溢美之词盛赞林如海如何忠君爱国,为国为民,至最终亡于任上。最后道出重点追赠林海为正二品礼部尚书,赐谥号“忠正”。

在场官员无不惊愕,圣上竟给了林大人“忠正”这个谥号,这是何等殊荣!

有了这样的谥号和品级,圣上还特许礼部主办丧仪,林如海的丧事办的风光至极,前来吊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可说是真正做到了死后哀荣。

接替林如海职位的人更是客气的不行,连连表示自己不急着入住府衙,让林家人过完了林如海的五七再走。

莫婉林泓却不至于把人家的客气话当真,林如海的三七一过完,便立刻带着林黛玉扶灵回姑苏。

在林黛玉走之前,那位宣旨的太监还来见了她,当着莫婉林泓以及林氏族人的面,笑呵呵的说:“逝者已逝,林小姐也莫太过伤悲,回去后千万要保重身体,等出了孝皇上还要见您呢。”

这话说得林家人纷纷侧目。

黛玉忙回:“圣上天恩,承蒙挂念,小女定爱惜自身,不负圣恩。”

她刚说完,庆生就上前塞给裘世安一个精致的荷包,裘世安捏了捏,摸出纸感,脸上的笑容瞬间更大了。

莫婉林泓也上前表态:“公公放心,愚夫妇定会好好照顾侄女,待她如待亲子。”

裘世安满意点头,又扫视了剩下的林氏族人一眼,那些林氏族人被吓得把头埋得更深。

裘世安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转身温声和黛玉道别:“此间事已了,咱家也得回京城复命了,林小姐日后若遇到解不了的难题可来京城找咱家。”

黛玉福身道谢。

裘世安正要走,眼角瞥到躲在黛玉身后悄悄探头看他的林璇,他笑着凑过去,“林小公子,日后要多听你姐姐的话。”

林璇仿佛被吓到,僵着脖子不敢动,后面的林辰急得直戳他,半晌,他才缩着身子胡乱点了几下头算是回应。

裘世安也不在意,转身带人走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也纷纷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回姑苏。

...

贾琏紧赶慢赶,终于在冬底赶回了京城。

他刚踏进荣国府的大门,还没来得及回去梳洗修整一番,就直接被请到了贾母院里。

贾母房中,贾母、贾政、王夫人看起来已等候他多时,贾琏心里哀嚎,面上却仍恭恭敬敬的给三位长辈行礼请安。

贾母先发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原原本本的说来。”

“老祖宗,您先看看这个。”贾琏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房中唯一没被遣出去的下人鸳鸯,贾母一个眼神,鸳鸯又转手把信递给贾政。

贾政拆开信,照着念。

信是林如海写的,信里先是感谢贾母照顾黛玉多年,还说他准备了两万两银票作为荣国府这些年照顾黛玉的感谢费。

贾母抬头看了贾琏一眼,贾琏立即知机的从怀里掏出银票呈上,贾政没说什么,王夫人多看了几眼,鸳鸯代贾母收起银票。

贾政接着念信,林如海在信里说自己福薄寿短,不能再陪黛玉长大,本想将黛玉托付给岳母,但岳母年事已高,他不能替敏儿在岳母跟前尽孝也就罢了,哪里还有脸让她操劳,遂他给黛玉找了一对养父母,信里还提到了过继来的儿子林璇,但只说是族中要求一笔带过;

此时,贾母三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信中最后说,黛玉年幼自己不忍心太早给她定下亲事,所以决定等黛玉守完孝后再慢慢相看。

贾母眉心紧皱,质问:“什么意思?林姑爷的意思是说先前说好的两个玉儿的亲事也不作数了?”

王夫人却暗中松了一口气。

贾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敢说话,贾政不悦:“琏儿你在扬州待了那么久,竟万事不知吗?”

贾琏无奈,低声回:“侄儿刚到扬州没多久,林姑父就问了侄儿一个问题。”

贾政追问:“什么问题?”

贾琏:“林姑父问:听说府上盛行金玉良缘的说法?”

这下贾政也开始皱眉了,“你怎么回的?”

贾琏:“侄儿自然说没有这回事,但林姑父是何等人物,他既问了心中自是已有答案,哪容得侄儿争辩。”

贾政叹息:“这是哪里传出来的流言竟惹得妹夫误会?”

贾母冷哼:“这就要问我们二太太了,家中平白无故怎么会有这种流言?”

贾政转头看去,王夫人不敢为自己辩解,只呐呐的看着贾政:“老爷...”

贾政不好再说什么,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甄家的人说妹夫捐了一半家产给皇上,此事是真?”

贾琏:“应当是的。”

贾政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反倒是刚刚还鹌鹑一样的王夫人没忍住愤愤说了句:“那可是林家几代积攒下来的家产啊,就为了换个谥号没了一半,我看林姑爷是真病糊涂了。”

贾母狠瞪了王夫人一眼,贾政也呵斥道:“妇道人家懂什么,那可是‘忠正’,哪是一般谥号可比的?!”

王夫人不敢再说话。

贾母其实心里也很不高兴,到嘴的鸭子飞了谁能高兴的起来,“林姑爷既过继了子嗣,那剩下的一半家产想来都便宜了那小子?”

贾琏赶忙安慰:“听林姑父的意思,林表妹的嫁妆是从她落地就开始准备的,再加上林家历代主母的嫁妆,便只拿嫁妆这一项林表妹能分到的资产也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家资还丰厚呢。”

贾母没觉得被安慰到,“到底是委屈了我的玉儿。”

贾琏哄她:“这不是还有老祖宗您在吗?林姑父说了,您是最疼林表妹的,以后林表妹要是受了委屈还指望您多为她撑腰呢。”

贾母似笑非笑,“人家养父母还在呢,我一个老太太能怎么撑腰?”

这话贾琏没敢接,贾母有些没意思,“罢了,我只看我敏儿的份上。林家人什么时候上京?”

贾琏:“林表妹的养父要参加后年的会试,最晚明年底林家人就得进京了。”

贾母点头,“到时你派人在码头给我盯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把玉儿给我带回府里来,玉儿自小在我跟前长大,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呢。”

贾琏应下。

贾母有些累了,该说该交代的也都说都交代了,她最后嘱咐贾琏:“你这次离家日久,今日回去后好好陪凤丫头说说话,明日是二老爷的生辰,还得你帮着张罗。”

“是,孙儿晓得。”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各自忙各自的去。”

“是,儿子/儿媳妇/孙儿告退。”

出了贾母的院子,与凤姐许久未见的贾琏想起凤姐的好颜色,心中一热,脚步都快了几分。哪承想还没走几步,大老爷院子里的人来找他,说大老爷有请。

想起还要应付自家那个不讲道理的亲爹,贾琏有些烦躁,他理理衣襟,摸到怀中贴身藏着的林姑父单独给他的三千两银票,心里安稳了不少,平心静气的往贾赦院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