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经历了“满屋情书”事件后,苏晚晚看萧衍的眼神,就变得格外复杂。
她开始有意识地,减少教他那些容易引起歧义的词汇。
什么“喜欢”、“思念”、“唯一”,统统被她划进了禁词列表。
她现在主攻的方向,是《思想品德》和《马哲》的古代低配版。
“萧衍,你看这个字,念‘仁’,仁义的仁。”苏晚晚拿着一根新搞到的木炭,在地上奋笔疾书,说得口干舌燥,“就是说,做人呢,要有仁爱之心,不能因为自己强大了,就随便欺负比你弱小的人,明白吗?”
萧衍坐在她对面,小脸绷得紧紧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还有这个,念‘德’,品德的德。意思是要以德服人,不能光靠暴力和石头解决问题。拳头只能让人怕你,德行才能让人真心敬你。”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阿姐前几天还教他“想让谁生,谁就生,想让谁死,谁就死”,这几天就开始讲这些听不懂的“仁义道德”了。
不过,只要是阿姐说的,他都一笔一划,认真记下。阿姐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然而,老天爷似乎并不想给苏晚晚太多时间,来纠正未来暴君的三观。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这天夜里,气温骤降,北风卷着鹅毛般的大雪呼啸而至。
苏晚晚在浣衣局的大通铺上冻得翻来覆去,薄薄的被子像一层纸,根本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意,她自己都冷得牙关打颤,心里更是惦记着冷宫里的萧衍。
他那间破耳房,四面漏风,他身上又只有一件洗得发白的单衣,这么冷的天,可怎么熬得过去?
她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熬到众人睡熟,揣着两个用体温焐得温热的馒头,顶着风雪就往冷宫跑。
雪花像冰冷的刀子,刮在她的脸上,很快就融化了,冻得她直哆嗦。
当她推开耳房的门时,一股比外面风雪还要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
“萧衍?”她轻声唤道,没有回应。
借着门外雪地反射的微光,她看到草堆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身上盖着他所有的破衣服,却依旧在无法控制地瑟瑟发抖。
“萧衍!”苏晚晚心里猛地一沉,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手刚一碰到他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就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你发烧了!”苏晚晚吓得魂都飞了。
萧衍被她的声音惊动,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烧得通红的小脸上,嘴唇干裂起皮,看到是她,他眼神里瞬间漫上一层水光,嘴唇动了动,想叫她,却只能发出一点猫儿似的、微弱的气音:“阿姐。”
他的呼吸又急又促,像个破旧的风箱。
苏晚晚彻底慌了神。
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一场风寒,是会要人命的!更何况萧衍本就体弱,常年营养不良,这简直就是催命符!
怎么办?怎么办?!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依靠本能。物理降温!
她用瓦罐里冰冷刺骨的水,浸湿了自己的手帕,颤抖着敷在他的额头上,又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衣,紧紧盖在他的身上。
可这些,都是杯水车薪。
萧衍的体温,一点都没有降下来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烫,人也开始陷入昏沉,说起了胡话。
苏晚晚跪坐在他身边,听着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用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叫着“阿姐……别走……阿姐……”,她的心疼得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揉碎,再撒上一把盐。
她第一次,感到了如此深刻的、令人窒息的无力。
她不是医生,她救不了他。
去找太医?别开玩笑了,谁会来给一个冷宫里的废太子看病?她要是敢去,恐怕还没见到太医的影子,自己就先被当成疯子乱棍打死了!
苏晚晚急得团团转,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逼了回去,不能哭,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就在她快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划过,忽然想起了《权臣天下》这本书里的另一段剧情!
她记得,书里提过,浣衣局里,有一个被贬的太医!
这个太医姓林,医术高明,曾官至太医院院判,但因为脾气古怪,宁折不弯,得罪了权贵,才被罚到浣衣局来管那些染布用的药材!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后来,原书男主七皇子有一次生了重病,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就是被这个林太医悄悄治好的。林太医也因此,成了男主阵营里,一个非常重要的辅助角色。
救命稻草!
这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苏晚晚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她现在没空去想,自己抢了男主的机缘,会引发什么可怕的蝴蝶效应。
她只知道,这是救萧衍唯一的希望!她必须抓住!
她安抚地拍了拍萧衍滚烫的脸颊,把那两个还温着的馒头塞到他枕边。
“萧衍,你撑住,一定要撑住!阿姐去给你找太医!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转身冲进了茫茫风雪里。
浣衣局里,负责管理药材的,是一个姓林的半老头子。苏晚晚以前见过他几次。他总是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独来独往,谁跟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大家都背地里叫他“林怪人”。
苏晚晚从来没把他和“太医院院判”这几个字联系起来过。
她一路狂奔回浣衣局,找到了林太医住的那间偏僻小屋。
屋子里还亮着微弱的灯火。
苏晚晚站在门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该怎么说?
直接跟他说,废太子病了,求他去救?
他会信吗?他敢去吗?这可是掉脑袋的罪!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被冻僵的大脑冷静下来。
不能硬闯,必须智取。
她记得书里写,这个林太医,虽然被贬,但对医术,有着近乎偏执的热爱,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质疑他的医术,和他不懂装懂,胡乱用药。
有了!
苏晚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酝酿出满脸的焦急和无助,抬起冻僵的手,重重地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来一个苍老而又不耐烦的声音。
“林……林大夫,是我,浣衣局的苏晚晚。”苏晚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快要碎了,“我……我有个同乡的妹妹,病得很重,发高烧,说胡话,我……我用了好多法子都没用,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她吧!”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林太医板着脸站在门口,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满是审视。
“我不是大夫。”他冷冰冰地拒绝,声音像外面的冰雪,“找我没用,去太医院。”
“太医院的人根本不肯来!”苏晚晚“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冷的雪地里,膝盖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但她顾不上了,“林大夫,我听人说,您以前是太医院的院判,是神医,医术最高明!求求您了,您就发发慈悲,救救我妹妹吧!她快不行了!”
她一边说,一边不管不顾地,重重地往雪地里磕头。
林太医看着跪在雪地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额头都磕红了的小丫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说了,我不是大夫。”他依旧不为所动,语气里满是厌烦,转身就要关门。
眼看门就要关上,苏晚晚急了,把心一横,脱口而出:“我知道一种退烧的法子,是用金银花,连翘,还有……还有生石膏,可是我找不到药材!我听说您这里有!求您给我一点!”
她说的,是现代一个很出名的中成药里的配方。她也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对不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
果然,听到这几个药名,林太医关门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诧异。
他重新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像锥子一样扎在苏晚晚身上:“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方子?”
苏晚晚心里一喜,知道有戏了!赌对了!
“是……是我家乡一个老郎中教的!”她胡乱编着,仰起头,用一双被泪水洗过的、清亮又执着的眼睛看着他,“他说这个方子,专治温病高热!林大夫,您是神医,您一定知道,这个方子到底对不对?”
她把问题,巧妙地,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抛了过去。
林太医沉默了。
他看着苏晚晚,眼神变幻莫测,这个方子,虽不周全,但君臣佐使,思路精妙,绝非乡野郎中能想出来的。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怎么会知道这些?
可他又看着她跪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却依旧满眼期盼和焦急的样子。那份为了救人,不顾一切的执着,像一根针,刺破了他早已麻木冰冷的心,让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还未被权势磋磨掉傲骨的自己。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干净又灼热的眼神了。
“罢了。”
良久,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疲惫。
“带路。”
苏晚晚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这次是喜悦和感激的泪水。
她知道,萧衍有救了!
这条金大腿,她今天就是拼了命,也抱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