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猜忌风暴
科考站的铁皮屋顶被暴雪砸得砰砰响,像是有人拿大锤在耳边敲。林夏数着手里的压缩饼干,总共还剩二十七块,平均到每个人头上,每天只能分到半块。她把饼干放进铁盒锁好,抬头看见小王正扒着门缝偷看,眼睛亮得像饿狼。
“看也没用,” 林夏把钥匙揣进怀里,“陈风说了,按人头分,谁也别想多拿。”
小王悻悻地转身,嘴里嘟囔着:“凭什么啊,我年轻力壮消耗大,他一个老胳膊老腿的凭什么跟我分一样多?这不明摆着‘内卷’吗?”
林夏没理他,转身去检查温度计。室温已经降到 8℃,呼出的白气在眼前久久不散。发电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像个喘不上气的老头,昨晚还突然停机三次,每次重启都得费半天劲。
“夏姐,陈队让你去一趟仓库,” 小周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说是发现少了两桶煤油,怀疑有人偷去烧火取暖了。”
林夏心里咯噔一下,煤油是维持发电机运转的关键,现在只剩最后五桶,要是再出岔子,别说取暖,连照明都成问题。她跟着小周往仓库走,刚进门就听见争吵声。
“我都说了没拿!你凭什么翻我的包?” 小李的声音尖利刺耳,他正和陈风拉扯着,背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露出半块啃剩的饼干。
陈风手里攥着个空煤油桶,桶底还沾着煤油渍:“这桶是从你床底下搜出来的,你还想抵赖?” 他的脸冻得发青,眼角的疤痕在气头上更显狰狞,“现在全队人都等着煤油发电,你倒好,偷去烧火暖脚,你想让大家都冻成冰棍吗?”
“我没有!” 小李急得跳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桶是我捡的,我以为是空的……”
“捡的?捡的会藏在床底下?” 小王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抱着胳膊煽风点火,“我看他就是想搞特殊,觉得自己是大学生就高人一等,不想跟我们这些‘粗人’一起挨冻。”
林夏突然注意到小李的裤脚湿了,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壳。她蹲下去摸了摸,冰碴子硌得手疼:“你的脚怎么回事?”
小李的脸瞬间白了,往后缩了缩脚:“没…… 没什么,昨晚起夜不小心踩进雪堆里了。”
陈风也看到了,脸色缓和了些。他松开抓着小李的手,拿起仓库里的毛毯:“把湿裤子换了,裹上这个。” 他转身把空煤油桶扔到一边,“这事先不追究了,以后谁再私藏物资,别怪我不客气。”
小王不满地 “哼” 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 “徇私枉法”。林夏瞪了他一眼,扶着小李站起来:“跟我去医务室,我给你看看脚,别冻坏了。”
医务室里,林夏解开小李的裤脚,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脚踝肿得像个馒头,皮肤冻得发紫,有些地方已经起了水泡,一碰就掉皮。“都这样了还不说?” 林夏拿酒精棉消毒,小李疼得龇牙咧嘴。
“说了又能怎么样,” 小李吸着鼻子,“医疗物资早就不够了,上次张教授的关节炎犯了,也只是贴了片暖宝宝凑数。我这点伤算什么,别浪费东西了。”
林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从抽屉里翻出最后一管冻伤膏,这是她来时特意多带的,原本想留着备用。“别废话,” 她挤药膏在手上搓热,轻轻按在小李的脚踝上,“现在每个人都是团队的一份子,少了谁都不行。”
小李的眼圈红了,低着头小声说:“其实…… 我昨晚听见仓库有动静,好像是小王,他鬼鬼祟祟地往怀里塞东西,当时我没敢说……”
林夏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仓库的方向。难怪这几天总丢东西,小王表面上咋咋呼呼,没想到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她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药膏塞进小李手里:“这事我知道了,你别说出去,免得激化矛盾。”
刚走出医务室,就听见外面传来 “哐当” 一声巨响,接着是发电机的哀嚎。林夏心里一沉,拔腿就往发电机房跑。
陈风已经在那里了,他正跪在地上检查机器,满手都是油污。发电机的外壳烫得能煎鸡蛋,冒出的黑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怎么回事?” 林夏捂住口鼻问。
“轴承烧了,” 陈风的声音带着疲惫,“估计是缺油太久,磨损太严重。” 他指了指机器内部,“得换个新轴承,不然这机器就彻底废了。”
“哪还有新轴承?” 林夏急了,“上次修雪地车的时候就用了最后一个。”
陈风没说话,从工具箱里翻出个旧轴承,上面锈迹斑斑。“这个是上次换下来的,本来想当废品扔了,没想到……” 他苦笑一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试试能不能打磨一下接着用。”
林夏看着那布满划痕的轴承,眉头紧锁:“不行,磨损太严重,强行用会彻底卡死。” 她突然想起实验室的精密仪器,眼睛一亮,“有了!我们可以用铜丝填补划痕,再用酒精棉抛光,虽然精度不够,但应急应该没问题。”
“铜丝?哪来的铜丝?” 陈风不解。
林夏转身跑回控制室,抱来一捆废弃的电缆:“这是上次通讯中断后剩下的,里面的铜丝够我们用了。” 她拿出美工刀开始剥电缆,铜丝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这叫‘废物利用’,懂不懂?关键时刻还得靠‘科技狠活’。”
陈风看着她灵活的手指,突然笑了。“行,听你的,” 他拿起砂纸,“你负责填补,我来抛光,咱们给这老伙计来个‘换心手术’。”
两人蹲在地上忙活起来,铜丝被剪碎,和着凡士林填补划痕,砂纸摩擦轴承的声音像春蚕啃桑叶。林夏的额头上渗出汗珠,滴在机器上,瞬间凝成了小冰晶。陈风递过来块毛巾,“擦擦,别冻成冰碴子。”
“你才冻成冰碴子呢,” 林夏接过毛巾,发现上面有淡淡的血腥味,“你的手怎么了?”
陈风把流血的手指往身后藏了藏,“没事,被铁片划了一下,小伤。”
林夏放下手里的活,抓起他的手就往医务室拉。“什么小伤,在这鬼地方,一点伤口都可能感染,” 她找出碘伏和纱布,边消毒边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铁打的’?上次冰缝里差点送命,这次又不爱惜自己……”
陈风任由她包扎,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以前在南极,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他看着林夏认真的侧脸,“不过,谢了。”
林夏的手顿了顿,没说话,耳根却悄悄红了。
轴承修好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发电机重新启动,发出的声音虽然还有点杂音,但比之前平稳多了。林夏靠在墙上,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响。
“好了,这下至少能撑到我们找到新燃料,” 陈风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我带两个人出去找找附近的燃料储备点,你留在科考站盯着。”
“不行,” 林夏站起来,“外面辐射太强,而且冰面不稳定,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添乱吗?” 陈风皱眉。
“我能监测辐射值,还能帮你看地形,” 林夏瞪他一眼,“别忘了,我可是‘带资进组’的物理学家,比你那两个只会喊‘666’的队员有用多了。”
陈风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带上防辐射面罩,还有这个,” 他递过来一把冰镐,“遇到冰缝别慌,跟着我的脚印走。”
出发前,林夏把剩下的物资重新分配,特意多给了小李两块饼干。小王看着眼馋,想说什么,被陈风一个眼神制止了。
雪地车在雪地上碾出两道辙印,极光还没散去,像块巨大的彩色幕布挂在天边。林夏盯着辐射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字忽高忽低,像坐过山车。“左边有个峡谷,辐射值低一点,” 她指着前方,“我们从那边走。”
陈风方向盘一转,雪地车拐进峡谷。两边的冰壁高耸入云,上面布满了冰棱,像无数把尖刀悬在头顶。“小心点,” 陈风放慢车速,“这地方容易发生冰崩。”
话音刚落,就听见头顶传来 “咔嚓” 一声脆响。林夏抬头,看见一块磨盘大的冰块掉了下来,正对着雪地车!
“快躲开!” 她尖叫着抓住方向盘。
陈风猛打方向,雪地车擦着冰壁滑了出去,冰块砸在刚才的位置,激起漫天雪雾。还没等他们喘口气,两边的冰壁突然开始晃动,无数冰块像雨点一样砸下来。
“是冰崩!快跑!” 陈风一脚油门踩到底,雪地车在狭窄的峡谷里疯狂穿梭,冰碴子砸在车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像在放鞭炮。
林夏死死抓着扶手,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她看见小李坐的那辆雪地车被冰块砸中,翻进了旁边的冰缝,只露出个车顶。
“停车!小李他们掉下去了!” 林夏大喊。
陈风咬着牙没停:“不能停!冰崩还没结束,下去就是送死!” 他眼里含着血丝,方向盘打得飞快,“等出去再说!”
雪地车冲出峡谷的瞬间,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峡谷被冰雪填满,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陈风猛地踩刹车,车在雪地上滑出老远才停下。
他跳下车,疯了一样往峡谷方向跑,林夏赶紧跟上。冰崩后的雪地上一片狼藉,刚才小李他们掉下去的冰缝被新的积雪覆盖,根本看不出位置。
“小李!小王!” 陈风对着冰缝大喊,声音在空旷的雪地里回荡,却没人回应。他抓起冰镐往雪地里插,冰镐没入很深,发出空洞的响声。
“这里!” 林夏突然发现雪地上有个微弱的反光,跑过去扒开积雪,发现是小李的防辐射面罩,“他们应该就在这下面!”
陈风趴在地上听,隐约能听到冰缝里传来的呼救声。“还有气!” 他从雪地车后面拿出绳索,“林夏,帮我固定绳索,我下去救他们。”
“太危险了!冰崩刚过,冰层不稳定!” 林夏拉住他。
“那也不能看着他们死!” 陈风甩开她的手,把绳索系在腰间,“我以前救过比这更危险的情况。” 他的眼神坚定,像是在跟谁较劲。
林夏知道劝不住他,只好快速固定好绳索,把另一端绑在雪地车的保险杠上。“你小心点,每隔三十秒拉一下绳索,我好知道你没事。”
陈风点点头,拿着冰镐钻进冰缝。冰缝里漆黑一片,只有头灯发出微弱的光,冰棱在灯光下像獠牙一样闪着寒光。他顺着绳索往下爬,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碰掉上面的冰块。
“小李?小王?听到请回答!” 他喊着,声音在冰缝里反弹,变成嗡嗡的回响。
“陈队…… 我在这……” 下面传来小李虚弱的声音,“小王他…… 他被冰块砸中了,不动了……”
陈风心里一沉,加快了下滑的速度。看到小李蜷缩在冰缝底部,旁边的小王躺在血泊里,额头有个大洞,已经没了呼吸。
“别碰他,” 陈风落地后检查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们先把你弄上去。”
小李的腿被卡在冰缝里,脸色惨白。陈风用冰镐撬开冰块,刚把他的腿弄出来,就听见头顶传来咔嚓声 —— 又有冰块掉下来了!
“抓紧绳索!” 陈风大喊着把小李往上推,自己则用身体护住他。冰块砸在陈风的背上,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松手。
林夏在上面感觉绳索猛地一沉,心里咯噔一下。“陈风!你没事吧?” 她使劲拉绳索,却怎么也拉不动。
就在这时,绳索突然松动了。她赶紧往上拉,看到陈风背着小李爬了上来,两人都沾满了雪和血。
“小王呢?” 林夏看着空荡的冰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陈风没说话,只是把小李放在雪地上,用雪给他降温。小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陈风背上的血迹,突然哭了:“都怪我…… 要是我没偷那两桶煤油,我们就不会出来……”
“不关你的事,” 陈风打断他,声音沙哑,“是我判断失误,不该走那条峡谷。” 他看着冰缝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疲惫,“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雪地车在雪地上慢慢行驶,小王的尸体被盖着帆布放在后面,像个沉重的包袱。林夏看着陈风的背影,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微微发抖,下巴上的胡茬挂着冰碴,整个人像座冰封的雕像。
回到科考站,队员们看到小王的尸体,都沉默了。张教授叹了口气,拿出最后一块白布把尸体盖上。“找个地方埋了吧,” 他声音哽咽,“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
陈风没说话,拿起铁锹往外走。林夏跟着他,在科考站后面的雪地上挖了个坑。冻土很硬,每一锹下去都只能铲起一点雪。两人默默地挖着,直到坑深够埋人了,才把小王放进去。
没有墓碑,没有仪式,只有风吹过雪地的呜咽声。陈风站在墓前,久久没动,像是在跟过去的某个影子对话。
林夏走过去,递给她一块巧克力。“吃点东西吧,” 她轻声说,“我们还得继续往前走。”
陈风接过巧克力,却没吃,只是捏在手里。“我决定了,” 他突然说,“明天就出发去那个废弃的科考站,不管里面有什么,我们都得去试试。”
林夏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队员们听说要出发,反应不一。小李坚决要去,说要赎罪;张教授年纪大了,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只有新来的两个年轻队员面露惧色,小声嘀咕着不想送死。
“不想去的可以留下,” 陈风看着他们,“但我得提醒你们,这里的物资最多还能撑五天,留下就是等死。”
那两个队员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晚上,林夏在整理数据时,发现陈风站在窗边,看着小王的坟墓。她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极光又变了颜色,这次是诡异的暗红色,像血一样。
“十年前,我也眼睁睁看着队友死在冰缝里,” 陈风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当时我跟现在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你已经尽力了,” 林夏说,“在南极,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陈风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在红光的映照下,她的瞳孔像两颗黑葡萄。“林夏,” 他突然说,“如果这次我们能活着回去,我请你吃火锅,鸳鸯锅,你吃清汤,我吃麻辣。”
林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行,不过得你买单,毕竟你是‘老南极’,肯定比我有钱。”
陈风也笑了,眼角的疤痕舒展开来,像被春风融化的冰。
窗外的极光依旧在变幻,冰原上的风还在呼啸,但科考站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猜忌和矛盾在死亡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信任和默契在共患难中慢慢滋生。他们不知道前方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孤单一人。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科考队就出发了。三辆雪地车载着仅剩的物资和队员,向着未知的废弃科考站驶去。车辙在雪地上延伸,像一条希望的线,连接着过去和未来,连接着生与死。
林夏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陈风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突然很平静。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她知道,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因为在这片冰封的世界里,他们已经成为了彼此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