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四點。
手機在桌上震了一下,屏幕亮起,一條短信。
發件人是叔叔江衛國。
內容很簡單,沒有稱呼,像一道命令。
“晚上七點,‘凱悅’三樓牡丹廳,你奶奶八十大壽,記得準時到。”
江歌的目光在那條短信上停了三秒,然後伸手,按熄了屏幕。
屋子裡很暗,厚重的窗簾擋住了外面最後的陽光。空氣裡漂浮著一股老舊木傢俱和灰塵混合的味道。這是她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也是江家唯一沒有從她手裡“拿”走的東西。
不是他們發善心,是這房子太老,賣不出價錢,拆遷也遙遙無期。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條縫。
外面是個大晴天,夕陽把對面樓的玻璃窗照得金燦燦的。樓下,幾個小孩在追跑打鬧,笑聲尖銳得像能劃破空氣。
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麼好的太陽了。
畢業三年,她做著一份最普通的行政工作,拿著餓不死的工資。每天兩點一線,公司,回家。不逛街,不社交,不點外賣。活得像個透明的影子。
所有人都說,江家的江歌,可惜了。父母當年都是A大赫赫有名的教授,一場車禍,說沒就沒了。留下個女兒,成績一落千丈,性子也變得孤僻陰沉,一點都不像她那對出色的父母。
江家人更是把這套說辭掛在嘴邊。
“這孩子,爸媽走了,受打擊太大,我們做長輩的,只能多幫襯著點。”
“幫襯”,這個詞真有意思。
江歌回到桌邊,拿起手機。
那條短信下面,是銀行的催款通知。房貸還差三天,就到最後期限了。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那串鮮紅的數字,然後抬起手,慢慢地,回了叔叔一個字。
“好。”
放下手機,她走進臥室,打開了那個老舊的衣櫃。
衣櫃深處,掛著一件黑色的、洗得有些發白的舊外套。
就穿這個吧。
今晚是個重要的日子。
是奶奶的八十大壽,也是她為江家準備的,最後一場盛宴。
2
剛放下手機,電話就響了。
來電顯示,嬸嬸,劉芸。
江歌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沒什麼表情,按了接聽。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劉芸那種特有的、像是捏著嗓子說話的聲音。
“小歌啊,短信收到了吧?叔叔也是關心你,怕你忘了。”
“嗯,收到了。”江歌的聲音很平淡,像一杯溫水。
“那就好,那就好。”劉芸在那頭停了一下,然後話鋒一轉,“對了,你奶奶這幾天總念叨你,說你一個人在外面,工作辛不辛苦啊?錢夠不夠花啊?”
江歌沒說話。
錢夠不夠花?這個問題,劉芸從她十八歲一直問到現在。
每次問完,不等她回答,就會緊接著說:“哎,你這孩子就是報喜不報憂。你放心,家裡有我們呢,餓不著你。你叔叔上個月不才剛給你打了五千塊生活費嘛。”
是啊,五千塊。
用她父母留下的那筆八位數遺產的利息,每個月“施捨”給她五千塊。然後再拿著這五千塊,去外面到處宣揚,他們江家是如何地“仁至義盡”,是如何地“照顧”可憐的孤兒侄女。
真是,滴水不漏。
見江歌不說話,劉芸的聲音又近了一些,壓低了嗓門,像是分享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