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我的简历，看了一眼。“你说你分不清真话假假。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我们华盛集团的核心价值观‘诚信、创新、追求卓越’，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致命。
说真话，等于否定公司的文化，是找死。
说假话，等于否定我刚刚给自己定义的“缺点”，是自相矛盾。
我的大脑再次开始飞速运转。
“我不知道。”我回答。
律弘的嘴角翘得更高了。“哦？”
“一个陈述是否是‘真话’，需要事实依据来验证。”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诚信’，需要验证公司在所有商业活动中是否存在欺诈。‘创新’，需要比对公司的专利数量和研发投入。‘追求卓越’，需要分析公司的市场份额和利润增长率。我没有这些数据，所以我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假。它目前对我来说，只是一句口号。”
我说完了。
我觉得自己完蛋了。三百份简历的努力，到此为止。
金边眼镜HR已经拿起桌上的电话，准备叫保安了。
律弘却鼓起了掌。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掌声，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对我伸出手。“欢迎你，齐修。明天来战略发展三部报到。我就是你的部门负责人。”
我愣住了，机械地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他的手很干燥，很有力。
“律董，”金边眼镜急忙开口，“这个……”
律弘转过头，看着他，笑容消失了。“我们需要一把手术刀。”他说，“一把能剔除掉所有漂亮谎言，只留下事实的手术刀。我觉得，我找到了。”
他松开手，转身向门口走去。“就这样。”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石化的高管，和一个大脑彻底宕机的我。
我，齐修，一个绝对诚实者，就这样进入了华盛集团。
一个谎言编织的商业帝国。
2
战略发展三部，听起来像个核心部门。
但我的工位，在办公室最靠厕所的角落里。这里的文件柜是歪的，电脑开机需要一分三十秒。
部门总共八个人。
负责人是律弘，但他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神龙见首不见尾。
实际管事的是一个叫“油哥”的中年男人，大名好像叫尤勇。
他眼袋耷拉着，头发稀疏，看人的眼神总带着一丝疲惫的怜悯。
“小齐啊，年轻人，好好干。”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个笔记本，“今天周会，你先熟悉一下业务，做个会议纪要。”
我点头。这是我入职第一天的第一个任务。
会议九点开始。
油哥清了清嗓子，讲了十五分钟他儿子考上了重点初中，以及为此他付出了多少努力。
然后一个叫梅琳的女人，妆容精致，她花了十分钟抱怨市场部抢了他们的功劳，言辞尖刻。
接着，大家开始讨论一个叫“新零售渠道开拓”的项目，讨论了五分钟，没有任何结论。
九点三十分，油哥看了看表。“行了，今天就到这，大家精神要饱满，新的一周，要有新的气象！”
然后，会议就结束了。
我坐在角落的工位上，有点困惑。这次会议的核心议题是什么？达成了什么共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