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爹陈老栓,一个跟泥土、小商品、骰子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乡下人,怎么会跟这种看起来就非同寻常的物件扯上关系?他这辈子,最大的“江湖”就是义乌的大小市场,最“神秘”的伙伴也不过是那些一起蹲墙根赌钱的老伙计。这青蝎铜哨,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我原本对父亲平淡无奇的认知里,试图开启一扇我从未想象过的、黑暗且未知的门。

“根据现场监控和周边走访,”张警官递过来一张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画面模糊,但能看清两个人勾肩搭背地站在货运市场门口,“你父亲生前最后一段时间,跟这个人来往密切。他叫王大锤,东北人,在佛堂镇有个玩具加工厂。”

截图里,我爹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旁边是个矮壮敦实、穿着件不合时宜的貂皮坎肩的汉子,两人手里居然都举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笑得见牙不见眼,那神情,不像是在谈生意,倒像是……偷鸡得手后的狐狸。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爹抠门是出了名的,五块钱一包的烟都舍不得买整条的,啥时候认识了这种看着就“浑身冒油”的老板?还熟络到一起吃糖葫芦?

“另外,”张警官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现场发现你父亲时,他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已经发霉变质的红糖。”

红糖?我心头一酸。记忆猛地被拉回童年。那时候我爹还没完全放弃走街串巷唱道情换点零钱的营生,每次出门回来,不管挣没挣到钱,总会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红糖塞给我,用粗糙的手掌摸摸我的头,说:“小狗,吃糖,吃了糖,日子就没那么苦了。”那甜中带点焦糊味的滋味,曾是我清贫童年里最温暖的慰藉。这半块发霉的红糖,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留给我的最后一点甜,还是……另有所指?

3 唱本里的暗语与圣诞树

抱着那个沉重的铁皮盒子,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位于五爱新村那间月租三百的出租屋。屋里堆满了我没卖出去的库存袜子和一些廉价的节日饰品,拥挤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坐在床沿,把盒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仔细摩挲,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关于父亲死亡的线索。

道情唱本已经脆得快要散架,上面的唱词多是些劝人向善、讲述历史传奇的老段子,看不出什么特别。但我反复翻阅时,从一本唱本的夹页里,飘落下一张小小的、裁剪不规则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与唱本一致,是我爹的笔迹,写着:

“道晴暗号,鸡毛为凭,糖换真相。”

末尾,还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简笔画——一棵圣诞树。

“道晴”?是“道情”的笔误吗?还是另有所指?“鸡毛为凭”好理解,大概就是指这个“鸡毛换糖”的铁盒子。可“糖换真相”?难道指的是那半块红糖?最奇怪的是那个圣诞树。我爹一辈子过的都是中国传统节日,对圣诞节这种洋节毫无概念,怎么会特意画这个?

我猛地想起张警官提到的那个东北老板王大锤,他是开玩具厂的,会不会……跟圣诞礼品有关?而我爹在电话里提到的“大项目”,莫非也与此相关?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父亲的死,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个铁皮盒子,这枚青蝎铜哨,这张神秘的纸条,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王大锤,像散落一地的拼图碎片,等待着我去将它们拼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