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薛易之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强辩道:“一派胡言!或许……或许是哪个仆妇模仿了她的笔迹!”

韩崇文发出一声冷笑,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那便请太医院的赵副使上殿作证。”须发半白的赵明远应声出列,拱手道:“启禀陛下,臣曾为孟夫人诊脉调理近三年。夫人因常年抄录经文,右手食指处有一层薄茧,此乃长期执笔所致。而这残页上的运笔力道与顿挫之处,与夫人的习惯完全吻合,若非本人亲书,绝无可能仿得如此惟妙惟肖。”话音未落,一名老僧亦被带入殿中,颤声道:“那一夜风雨交加,有女子冒雨前来点灯抄经,口称‘赎罪’……身形举止,极似孟夫人。”

满殿哗然之际,一名灰衣小吏悄然退出大殿,穿过朱雀街,直奔晋阳王府西角门。

不多时,偏殿烛火摇曳,沈知悔疾步而入,低声禀报:“娘娘,韩大人已在朝上出示玉佩与经页,赵副使亲证笔迹,连观音庙老僧也出面作证……薛易之节节败退,几近失语。”

孟昭宁听着复述,指尖在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如同夜漏滴心。

窗外细雨初歇,檐下残水滴落青石,溅起微凉的水雾,拂过她裸露的手腕,带来一丝沁骨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殿内燃尽的沉香余味,混合着铜炉边未散的冷金属气息。

她眸光微动,心中迅速权衡利弊——

若直接搜查外宅,清荷必提前逃遁,藏匿民间,后患无穷;

若以旧物震慑,以其畏鬼多疑之性,当年误触祠堂禁地尚吓得数日不眠,如今再见宫赐之物……必魂飞魄散。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备一盒檀香膏,送去薛世子外宅,附字条:‘姐姐最爱的檀香膏,特赠予你’。”

是夜,细雨如丝,天地笼在灰白色的雾霭之中。

一道蒙面身影悄然翻墙而入,将锦盒置于清荷窗台,叩了三下,随即隐没于雨幕。

盒无署名,唯有一缕幽香随风飘散——那是宫中特制的檀香膏,夹杂着淡淡龙脑与蜜蜡的气息,曾是孟昭宁独享之物,三年前她赏了清荷一点,对方珍藏至今,每每嗅闻,都觉艳羡刺心。

清荷推门见盒,手指刚触到丝缎包面,那股熟悉而刺骨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她浑身一僵,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呼吸骤停。

“不可能……她死了!火场里烧得只剩骨头!”

她颤抖着打开盒盖,猩红膏体在烛光下泛着诡异油光,像凝固的血。

就在此时,窗外黑影一闪而过,映在纸窗上的轮廓分明是个披发女子,肩头还沾着灰烬般的斑点……

“鬼!有鬼啊!”清荷尖叫着将锦盒砸向地面,膏体四溅,腥香弥漫。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要烧死你的!是世子!是世子让我把门锁上的!他说你这样的女人就该死!你说你知道他私通北狄……你会毁了他!”她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双膝瘫软跪地,额头磕在青砖上咚咚作响,泪涕横流,“我做梦都看见你站在火里看着我……你的眼睛……你的眼睛还在动啊!”

墙外阴影处,王府暗探提笔速记,竹纸沙沙作响,一字不落。

翌日清晨,一封详陈婢女清荷亲口承认受靖安侯世子薛易之指使、纵火谋害主母的匿名状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御史台的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