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每当我被强迫着躺在床榻外侧,丫鬟婆子们退出去,留下那对摇曳的红烛时,他总会突然睁开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病人的浑浊,只有一种疯狂的、炽热的恨意。他会猛地伸出枯柴般的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力气大得惊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反复念叨着一个名字:
“婉柔……婉柔……你为何……为何要害我……”
每一次,我都以为我会死在他手里。直到我因为缺氧而剧烈挣扎,踢打到床板,守在外面的王嬷嬷才会带人冲进来,七手八脚地将李承泽拉开,给我灌下一碗安神汤。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已经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白天被婆婆用银针“驱邪”,晚上被丈夫掐脖子索命。我就像被困在一个精致的、吃人的牢笼里,一点点被磨去生机。
我曾试图逃跑过。进府一个月后,我趁着一次去后院小花园“放风”的机会,想从一处看似偏僻的角门溜走。结果还没摸到门闩,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丁“客气”地“请”了回去。
那天晚上,沈玉茹亲自来了我住的那个狭小、潮湿的偏院。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让王嬷嬷当着我的面,加倍完成了那日的“驱邪”功课——二十针,双手十指,针针见血。
然后,她用手帕捂着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不洁的味道,淡淡地说:“既然还有力气胡思乱想,看来是邪祟未清,明日起,驱邪的时辰再加一个时辰。”
从那以后,我学乖了。至少表面上。
我低眉顺眼,任由她们摆布。我仔细观察着这座深宅大院的每一个人,每一处角落。我发现,李府的下人们都像哑巴一样,很少交谈,即使说话也压低了声音,眼神躲闪。偌大的宅子,除了必要的走动,几乎听不到什么人气,安静得可怕。
我也隐约听到过一些碎语。关于李家老爷,也就是李承泽的父亲,早在五年前就意外去世了。关于李承泽的病,来得蹊跷,名医请遍了也不见好。还有……关于一个叫“婉柔”的女人。
下人们提到这个名字时,总是讳莫如深,匆匆带过。但从只言片语中,我拼凑出,婉柔似乎是李承泽曾经的恋人,或者,是某个与他关系极深的女子。而李承泽的病,似乎就和这个婉柔有关。
婉柔……李承泽夜夜掐着我脖子喊的名字。
为什么他会把我认成婉柔?就因为我们都叫“wan”?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这个疑问,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悄悄发芽。我开始有意识地留意一切与“婉柔”相关的信息。
机会在一个闷热的午后降临。
那日,沈玉茹被城外的静心庵主持请去听讲佛法,要傍晚才回。王嬷嬷似乎也染了点小恙,精神不济,草草给我扎完针,便回房歇着了。看守我的婆子大概觉得我这段时日还算“安分”,又赶上天气燥热,竟躲在廊下打起了盹。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溜出偏院。凭着三个月来暗中观察的记忆,我朝着李家宅邸最中心、也是最森严的地方——祠堂摸去。
按照常理,祠堂这种地方,或许会藏着家族最隐秘的过往。
李家的祠堂是一座独立的、黑瓦白墙的建筑,掩映在一片森森古柏之中。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沉重的黄铜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