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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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天,一辆我从没见过的黑轿车,碾过村道的积雪,停在了我家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体面、气场逼人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看都没看缩在墙角晒太阳的爹,也没看我这个 “扫把星”,目光直接锁在了闻声从屋里出来的福宝身上。

他拿出一个手机,屏幕上是那张我这十八年来看了无数次的绣金锁照片。

然后,他看向福宝,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女儿,悠悠。”

福宝脖子上的金锁,和他手机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周慕城那句话,把我们家那点勉强维持的平静,彻底掀翻了。

“我女儿,悠悠。”

福宝,不,现在该叫她悠悠了。

她站在那儿,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脖子上的金锁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看着周慕城,眼神里有好奇,有茫然,唯独没有惊讶。

好像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破败的院子,这个咳血的爹,还有我这个 “扫把星” 姐姐。

爹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魂儿,蜷在墙角,咳得撕心裂肺,暗红的血块溅在斑驳的土墙上。

周慕城根本没多看爹一眼。

他吩咐跟着的保镖,从车上搬下来一大堆东西。

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们林家村人见都没见过的稀罕物。

最扎眼的,是一件白色的蕾丝裙子。

周慕城亲手给福宝换上。

那裙子蓬松、洁白,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衬得福宝像年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

它让我想起娘死的那晚,窗外惨白的雪,和炕上浸透的血。

我家那个巴掌大的土院,摆开了认亲宴。

说是宴席,不如说是场滑稽又残忍的展览。

周慕城带来的厨子做的山珍海味,香气弥漫开,引来一群野狗在院门外徘徊,也引来全村人扒着墙头看热闹。

他们指指点点,眼神复杂,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对我们父女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爹被拖到宴席的角落,缩在那里,连咳嗽的力气都快没了。

周慕城端着酒杯,姿态优雅,却说着最剜心的话。

他走到爹面前,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轻飘飘地甩在爹的脸上。

纸张的边缘划过爹枯瘦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林守田,这十八年,辛苦了。”

周慕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竖着耳朵的村民耳中,“这点钱,赏你的,留着当棺材本吧。”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那根绷了十八年的弦,断了。

“棺材钱” 三个字,让我仿佛又看到娘躺在血泊里的样子,看到爹这十八年咳出的血!

我们一家人的苦难,我们母女俩的命,在他眼里,就值这张轻飘飘的纸?

我转身,抄起靠在墙角的扫帚。

我要砸烂这桌宴席!

砸烂这个男人的笑脸!

就算被打死,我也要溅他一身血!

就在我要冲上去的时候,一只手死死掐住了我的手腕。

是福宝。

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穿着那身蕾丝裙,脸上没什么表情。

“姐。”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冷意,“别冲动。”

我用力想甩开她,她却掐得更紧,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