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昨日之痕
城市的夜晚,从来不是寂静的。霓虹灯像永不愈合的伤口,渗着五彩的光,把潮湿的沥青路面染成一片模糊的油腻色彩。我刚加完班,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进电梯,轿厢里只有我一人,不锈钢墙壁模糊地映出我疲惫不堪的脸。
我叫陈循,一个普通的软件工程师,生活规律得像一段精准的代码。除了,那该死的、持续了快一个月的偏头痛。
电梯下行到第13层,轻微一顿,灯管闪烁了几下。我下意识地抬头,心脏莫名一紧。13这个数字,总让我有些不适,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只是都市人的通病,对某些数字无端的忌讳。
走出冰冷的写字楼,夏夜的闷热裹挟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只想尽快回到我那租来的小公寓,吞下两片止痛药,然后把自己扔进睡眠的深渊。
从公司到公寓,需要穿过一条大约三百米长的后街小巷。这是条近路,我走了三年,闭着眼睛都不会错。巷子没有路灯,只有两旁高楼里零星窗户透出的微光,以及远处主干道映过来的些许光亮,勉强勾勒出杂乱的垃圾桶和斑驳墙壁的轮廓。
今晚的巷子格外黑,也格外安静。连平时总能听到的野猫厮打声都消失了,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异常清晰。
走到巷子中段,借着右侧楼房四楼一户人家电视屏幕闪烁的蓝光,我瞥见墙角似乎靠着一个人影。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是流浪汉?还是……
那人影一动不动,像是融入了墙壁的阴影。我放缓脚步,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声音,眼睛紧紧盯着那片黑暗。距离逐渐拉近,电视蓝光再次扫过。
那不是流浪汉。
那是一个穿着和我一模一样——深蓝色衬衫、卡其色休闲裤——的男人。他低着头,脸埋在阴影里,但身形、发型,甚至肩上挎着的那个旧电脑包,都和我分毫不差!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我的头皮阵阵发麻。是错觉?是头痛引起的幻觉?我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那个“我”。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蓝光恰好再次亮起,照亮了他的脸。
我的呼吸停止了。
那张脸……就是我的脸!毫无差别!只是,那双我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眼睛,此刻却空洞、麻木,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和……绝望?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扯动,不是一个笑,更像是一种肌肉痉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我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摔倒。再定睛看去,墙角空空如也。
那个“我”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我常用的那种薄荷洗发水的味道,证明刚才那一幕并非完全是我的臆想。
我心脏狂跳,几乎是连滚爬跑地冲出了小巷,直到融入主干道稀疏的人流和车灯中,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回头望去,巷口像一张沉默的黑色大嘴。
是幻觉。一定是太累了。我不断安慰自己,但那个“我”抬头时空洞的眼神,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