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去洗手间,看着镜子里浓妆艳抹、眼带迷离的女人,差点认不出自己。口袋里手机震动,是江海发来的微信:“晚上加班,晚点回。”配图是一张办公桌的照片,台灯下堆着文件,角落却无意间拍到了一只纤细的手,指甲上涂着精致的裸色,那绝不是我的手。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我平静地锁屏,补好口红,重新走进那片喧嚣。心口那个地方,已经不会疼了,只剩下麻木的冰凉。
第二天中午,我才从宿醉中头痛欲裂地醒来。林薇已经走了,留了纸条和一杯蜂蜜水在床头。纸条上画了个大大的笑脸:“首战告捷!下次行动:购物!刷他的卡!”
看着那张纸条,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我知道,这场看似疯狂的“重启”,是林薇用她自己的方式,在陪我进行一场盛大的告别式。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奢侈品店的常客。以前陪江海应酬,路过那些橱窗,偶尔也会多看两眼,但一想到房贷、车贷、未来的教育基金,便立刻打消念头。现在,我拿着那张无限额的副卡,走进那些曾经让我望而却步的门店。
我不再看价签,只凭眼缘。那条在杂志上看了三年、梦想中的迪奥复古连衣裙,买;那套一直觉得华而不实的宝格丽珠宝,买;最新款的包包,来两个,一个颜色太鲜艳?没关系,搭配不同的“临终”心情。
导购小姐们的笑容永远恰到好处,甜腻地叫着“江太太”。每次刷卡签字时,我的手指都很稳。我知道,江海或许能看到这些消费记录,但他大概只会以为是我在发泄怨气,或者用物质填补空虚。他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将死之人”在清算。
有时,我也会拉着林薇去我们年轻时最爱逛的平价小店,买一些花里胡哨、毫无质感但穿上身仿佛就能回到二十岁的地摊货。我们穿着这些便宜的衣服,去街边撸串,去游戏厅打鼓,像大学时代那样,笑得没心没肺。
疯狂购物的间隙,是越来越频繁的呕吐和难以忍受的疼痛。胃像个不受控制的叛逆孩子,随时可能掀起抗议。我的化妆台上,摆满了各种止痛药和止吐药,颜色形状各异,像一堆甜蜜的毒药。体重秤上的数字持续下降,镜子里的我,即使化了浓妆,也难掩底色的灰败。
我开始真真假假地掉头发。化疗的副作用还没真正显现,但巨大的心理压力和身体状况的恶化,让我的发量明显稀疏。每次洗头,看到水池里缠绕的落发,心里都像被针扎了一下。我买了好几顶假发,不同颜色,不同发型,像换面具一样换着戴。林薇说这叫“风格多变”。
江海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或许是我最近花钱太凶,或许是我偶尔在家时精神恍惚。他试探着问过我几次,都被我用“更年期提前”或者“心情不好”搪塞过去。他看起来将信将疑,但并没有深究,或许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个家。我们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维持着表面和平,内里早已溃烂流脓。
那天,我从医院做完一次痛苦的检查回来,虚弱地躺在床上。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对面是一个年轻、清脆,却带着毫不掩饰敌意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