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犹豫,我取过一张干净的宣纸,覆盖其上,手指隔着宣纸轻轻按压。再揭开时,宣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并非墨痕的形状,而是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线条扭曲盘绕的暗红色图案!图案边缘带着细微的毛刺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正是那日铜镜契约冲入我脑海的符文缩影!宣纸背面,也清晰地透印出那手帕上原本的缠枝纹路。
冰冷的感觉顺着脊椎爬升。结论昭然若揭——这方沾染了契约力量的丝帕,精准地落在了我的桌角。是意外,还是刻意的宣告?
我凝视着宣纸上那个邪异的暗红印记,又从铜镜背面小心拓下那个相似的符文。两者在灯下并排。
相似,却非完全相同。铜镜上的符文,扭曲中带着一种古老的、被时间磨损过的滞重感,仿佛承载着漫长岁月的怨毒。而丝帕透印出的符文,则显得更加“新鲜”,线条深处似乎流动着某种隐秘的活性,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尤其在那符文的一个关键转折处,多出了一笔极其微小的、向上的钩挑,像毒蝎翘起的尾针。
钩挑……
一个锐利的念头,冰冷如电光石火般贯穿了我的脑海!契约的强制剥夺……杜衡眼中冰冷的陌生……苏映雪看似柔弱却处处占尽先机的步步紧逼……还有此刻这方染着“引子”的手帕……
脑海中飞速掠过古籍上关于某些禁术的模糊记载——血引为凭,媒介承载,转移承接……指尖描摹着那多出的“钩挑”,它尖锐的方向,不正是指向符文的核心接收之处?
或许,这所谓的“绝情契约”,本身就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缺口?一个贪婪的窃取者,为自己留下的接收端口?而苏映雪,就是那个窃取者?她不仅要杜衡的情,更要彻底碾碎我?所以,她需要我的手去触碰那面镜子,那方手帕?那滴落在我指尖的冰凉液体,是她引动契约的引子?
心湖依旧被契约的力量冻结着,掀不起一丝名为愤怒或悲伤的波澜。然而,一种更为锐利、更为精密的东西在冰层下结晶成型——那是修复师面对残损古物时特有的、冰冷的剖析与拆解欲。
她的贪婪,她的得意,她对我这个“匠人”的轻蔑……都将成为刺穿她自己的利刃。
我拿起另一张干净的宣纸,铺平。骨针重新蘸满了那乌黑的药墨。这一次,落笔沉稳而流畅,没有丝毫犹豫。笔走龙蛇,却不是临摹那邪异的符文。笔尖游走,线条扭曲缠绕,核心处却悄然变化!遵循着拓印符文的基本骨架,在每一个关键节点都做了极其细微却致命的调整:该封闭的线条刻意断开一丝极小的缝隙,该承接力量的转折处被微妙地扭曲变形,该聚合的末端则被引导向外逸散……
尤其是那处至关重要的、带着贪婪钩挑的转折!我的骨针尖端,精准地落在那钩挑的根部,然后,以修复师弥补断裂纹饰般的耐心和技巧,顺着钩挑的方向,将那尖锐的笔触小心翼翼地向下回旋、延伸、再向内狠狠一勾!如同在毒蝎的尾针上,又嫁接了一条无声噬向自身的毒蛇!
一个全新的、充满致命陷阱的符文,在漆黑的药墨中诞生。它表面上与拓印的符文有八九分相似,足以乱真。但内里的结构,已被彻底改写成为一个自我吞噬、反噬其主的牢笼。线条深处不再是隐秘的活性,而是凝固的、等待爆发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