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映雪她……”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与犹豫,像是犹豫着该不该为一个外人打扰我的“工作”,“今日咳得厉害了些,恐是路上又着了风。我……顺道送她回房。”他停了一下,语气转而带上一种刻意的、近乎安抚的温和,“她身子骨弱,比不得我们这些皮实的。”

我握着柳叶刀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那缕花香的名字清晰了——苏映雪。那个自称是他远房表妹、面色总是带着三分病态苍白的女子。

心头理应涌起的东西——不管是尖锐的痛楚还是灼烧的愤怒——依旧被那冰冷的契约隔绝着,空无一物。只有一种异常敏锐的、近乎冷酷的感知在运作。我抬起眼,视线越过杜衡的肩膀,落在他身后不远处。苏映雪的身影柔柔弱弱地倚在门框边,像一株不堪风雨的菟丝花。

她的目光恰巧也投向我。

没有躲闪,没有怯懦。那双含水的眼眸深处,清晰无误地透出一丝得意,一丝猎人俯瞰着坠入陷阱猎物的、冰冷的嘲弄。她的嘴角,甚至极轻微地向上弯起一个难以捕捉的弧度。

冰冷的契约在我心底筑起高墙,隔绝爱意,却让另一股力量在废墟中悄然滋生。那并非愤怒的火焰,而是比寒冰更冷的锐利。苏映雪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嘲弄,像一根精准的探针,刺破了某种混沌。

就在刚才清理镜体背面时,指尖曾触及一处极其细微的异样凸起。不同于纹饰的流畅,那触感更接近于……一个字?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击中了我。并非源于情感的冲动,更像修复师的本能在驱使。我需要印证它。我放下柳叶刀,指尖重新落回那冰冷的青铜镜背。指腹以远超肉眼辨识的精度,顺着那微妙凸起的轮廓,细细描摹起来。

一横,一竖,再一转折……

果然!一个被深深刻入铜胎、又被后续的铜锈和沉积物层层覆盖的符文,在指腹下清晰地显现出它的轮廓!

“啪嗒。”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我的指尖,打断了这隐秘的探寻。我抬头,是杜衡。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我触碰镜背的手指上,眉峰蹙起,带着一种我并不陌生的审视。

“又在看你这堆破铜烂铁?”他的声音低沉下来,隐约透着一丝烦躁和不耐,如同被强行滞留在不感兴趣之地,“映雪身子不适,需要静养。这些……这些古旧器物上的寒气浊气,最易伤人。”他顿了顿,目光从我脸上扫过,那双曾盛满温柔情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凝滞的陌生与疏离,语气却刻意放得温和了些,像是解释,又像是指责,“你整日与它们为伴,也该……也该替旁人想想。”

指尖的湿润触感并未散去,像是那滴不明液体带来的冰冷印记。破铜烂铁?寒气浊气?我的目光掠过他那张写满不认同的脸,心头依旧一片沉寂的荒原,契约的力量坚不可摧。

然而,就在这荒原之下,一种冰冷的明悟,如同破开冻土的毒芽,锐利地钻了出来。

杜衡口中那“伤人”的浊气,苏映雪眼中冰冷的得意……无数碎片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汇聚!指尖描摹出的那个隐秘符文,骤然在脑中放大、扭曲、变形!它的一部分笔触走势,竟与那日强行冲入我脑海的契约血色符文……隐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