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夜,闷热而潮湿,仿佛一块拧不干的厚毛巾,紧紧包裹着城市破败的一角。出租屋的窗户大敞着,却透不进一丝凉风,只有蚊蝇不知疲倦地嗡鸣。十六岁的林浩伏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旧书桌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少年清瘦的脸颊滑落,砸在摊开的物理习题集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
台灯是房东留下的,光线昏黄,勉强照亮桌上堆积如山的教辅书和试卷。墙角,几个吃剩的泡面桶还没来得及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的、挥之不去的调料包味道。明天,就是高一学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决定他能否继续学业的关键时刻——学费还差一大截。
母亲早逝,父亲在工地摔伤了腰后,只能做些零活,家庭的重担过早地压在了林浩稚嫩的肩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知识可能是他唯一的出路。他拼了命地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但那张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带来的喜悦,早已被现实的窘迫冲刷得一干二净。夜深人静时,他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和日渐增多的白发,辍学的念头像水草一样缠绕着他,越收越紧。
“得去找份工,暑假时间长,或许……”林浩喃喃自语,合上习题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窗外是城市的霓虹,璀璨夺目,却与他隔着一个世界。
机会来得偶然,甚至带着点屈辱。同班一个家境不错的同学,介绍他去一家格调高雅的咖啡馆做临时服务生,说是“见识见识上流社会”。林浩知道,那同学多半是想看他出丑,但他需要钱,需要得迫切。
“云端”咖啡馆,名字起得恰如其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舒缓的爵士乐,空气里飘着咖啡豆醇厚的香气和顾客们低声的谈笑。林浩穿着不合身的、浆洗得发硬的侍者制服,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价格抵得上他一个月生活费的咖啡,生怕一个闪失就砸碎了自己渺茫的希望。
怕什么来什么。一位穿着时髦、珠光宝气的女士,因为林浩上咖啡时杯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脆响,便蹙起了精心描画的眉毛,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这里的服务生现在都不培训就上岗了吗?”
周围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像细小的针尖扎在林浩的皮肤上。他脸颊滚烫,连声道歉,声音干涩。领班闻声赶来,赔着笑脸,转头却用严厉的眼神示意林浩赶紧处理。那一刻,林浩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水晶宫的灰老鼠,无所遁形。
“这杯算我的。”一个清冷、平静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林浩抬头,看见邻座一位独自品咖啡的年轻女子。她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装,容貌极美,却带着一种疏离感,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甚至没有看那位挑剔的顾客,只是对领班微微颔首:“给这位女士换一杯,记我账上。”
风波瞬间平息。领班如蒙大赦,挑剔的女士也悻悻地不再言语。林浩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替他解围的女子。
女子这才将目光转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轻视,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她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