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临终前,抓着我爸的手,喘着气说。
“老大……你是长子,得、得把你弟弟照顾好……”
“给他成个家、留个后……不然我闭不上眼……”
就是这句话。
把我爸,也把我们全家,牢牢套住了整整二十年。
1
我小叔名叫张建设。
从小体弱多病,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重活累活一点干不了。
而我爸这人,最讲长子如父的老理儿。
他觉得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完成爷爷的遗愿,给张建设娶上媳妇,生个孩子,让小叔能延续香火。
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家几乎被榨干。
我妈那点压箱底的嫁妆,早就填了小叔看病的窟窿。
我哥张大军,成绩优异,高中毕业拿到了南方一所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天晚上,我爸蹲在门口抽了一整夜的烟。
第二天一早,他眼睛通红地把通知书收了起来,对我哥说。
“家里实在困难,你小叔这个月的药钱还没凑齐。”
“大军,你是大哥,得懂事,别念了,找个厂子去上班吧。”
晚上,在门口坐了一夜的人变成了我哥。
我拿出我剩下的饭钱,递到我哥面前。
“跑吧哥。”
“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不念你会后悔死的。”
大哥盯着我,眼眶红了。
良久,他把钱推给我,让我收好。
他说。
“哥不能走。”
“哥要是走了,家里缺钱,把爸逼急了,他一定会把你卖了的。”
“哥得留下,哥要照顾你和妈。”
然后,他默默撕掉了录取通知书,扔进了炉灶里。
第二天,他就跟着巷子尾的李叔去机械厂当学徒工了。
每个月挣的那点钱,几乎全都交给了我爸。
至于我。
一个女孩子,处境就更不用说了。
初中刚毕业,我爸就对我说。
“小云,别念书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都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回家帮你妈做做家务,照顾你小叔,还能给家里省点钱。”
然后,我所有的课本都被我爸收了起来,卖给收废品的换了点钱。
那点钱转头就给我小叔买了药。
有时候,村子里的小伙伴约着去城里的书店看书,我也想去,便鼓起勇气跟我妈要一块钱路费。
我妈心疼我,想偷偷塞给我,却被我爸一眼看见。
他一把将钱夺过去,瞪着眼睛训斥。
“瞎花什么钱!你小叔下周要去省城复查,路费还没凑够呢!”
那一块钱被他死死攥在手心,揉得皱巴巴的。
我低着头,听着一墙之隔的欢笑声渐行渐远,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
家里的饭桌上,偶尔有点荤腥,也永远都是先紧着小叔。
我爸总是说。
“建设身体弱,需要营养。你们还年轻,以后吃好东西的日子长着呢。”
我和我哥闻言,默默地吃着咸菜和没什么油水的炒青菜,快速扒完一碗饭就离开了饭桌。
那时候,我正在长身体,晚上经常饿得睡不着。
但我爸防着我们偷吃,把所有的剩饭剩菜全都锁了起来。
没办法,我只能听着肚子咕咕叫,一勺接一勺地喝水饱腹。
日子就像上了锈的发条,过得拧巴又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