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棺落
“咚 ——”
沉闷的声响砸在林砚秋的耳膜上，像巨石坠入深潭，震得他胸腔里的魂魄都在颤。
他躺在一片柔软的黑暗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檀香，是苏晚卿每日晨起焚的那炉 “沉水香”。可此刻这香气里混了些别的味道，涩涩的，带着点焦糊气，像过年时母亲在厨房烧糊了的糖瓜。
“时辰到了，落棺吧。”
苍老的声音隔着层厚厚的屏障传来，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冷漠。紧接着又是几声沉闷的撞击，木质摩擦的吱呀声尖锐刺耳，像是要把这七年的光阴都揉碎在这方寸之间。
林砚秋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他记得自己是病重去世的，弥留之际，晚卿握着他的手，指尖冰凉，泪水落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她说明年的牡丹该开了，说阿竹还等着给新科状元磨墨，说吏部的公文还没批完……
可现在，她在哪？
“晚卿……” 他想唤她的名字，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一片死寂。
不对。
哪里不对？
这个念头像根细针，猛地刺破了混沌的意识。七年来，这个念头无数次冒出来，像初春冻土下的草芽，被他强行按了回去。他说服自己，穿越本就是逆天改命，些许违和算得了什么？老天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给了他金榜题名的荣耀，给了他心意相通的妻子，他该知足。
可此刻，棺木落定的声响像惊雷，劈开了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
七年……
七天……
这两个词在脑海里疯狂打转，撞得他头痛欲裂。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不是古代书房里的烛火，是现代出租屋那盏瓦数不足的白炽灯。灯下堆着高高的史料，《明代科举制度考》《明清进士题名录》，还有他写了一半的毕业论文 ——《论宣德年间科举取士的地域差异》。
他记得那天深夜，窗外下着暴雨，电脑屏幕的光映得他脸色惨白。导师催了三次的论文还没收尾，桌角的咖啡已经凉透，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蜷在椅子上，视线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是手机屏幕上母亲发来的微信：“阿秋，明天回家吃饺子，你爸买了新鲜的韭菜。”
饺子……
父亲的韭菜馅饺子，是他从小吃到大的味道。穿越到明朝宣德三年的那个雪夜，他冻得瑟瑟发抖，躺在破庙里，最想的就是这口饺子。后来他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特意让厨房学着做，可无论加多少韭菜，都没有父亲做的那种鲜香。
“祭品都齐了吗？”
又一个声音传来，带着哭腔，是个中年妇人的嗓音。这声音…… 像极了母亲。
祭品？
什么祭品？
林砚秋的意识像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在记忆的洪流里翻滚。他看到七岁那年，奶奶去世，母亲烧了纸扎的宅院、车马，还有几个纸人，说让奶奶在那边有人伺候。他当时还笑那些纸人做得粗糙，衣服上的花纹都是画上去的。
画上去的花纹……
苏晚卿的那件石榴红绣裙！
他猛地想起，晚卿最喜欢的那件石榴红绣裙，裙摆上的缠枝莲纹永远是那样鲜艳，却从来没有过针脚的痕迹，就像…… 就像画上去的。还有她头上的玉簪，触手温润，可仔细看时，簪头的凤凰眼睛处总有一块淡淡的焦痕，他问过她，她只说是祖传的，不小心烧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