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绣心一紧,赶紧说:“管家您看,金线是按您说的勾的,针脚都藏在里面,灯下看就亮了。”

张管家把喜帕拿到门房的灯前,凑着光看了看,又摸了摸缎面,脸色缓了些:“还算凑活,大小姐后天就要用,再改也来不及了。”他从怀里摸出两块大洋,递给陈绣,“拿着,别再出什么岔子。”

陈绣接过大洋,银元沉甸甸的,硌得手心疼。她鞠了个躬,转身往回走,走出老远,还能看见赵府的高墙,墙里头,大概正忙着准备婚事,隐约能听见吹打声,热热闹闹的。

回到巷口,陈绣先去了药铺,还了一块二的账,掌柜的看她眼红红的,没多问,只说“以后有难处,再来找我”。又去了张记米铺,还了欠的米钱,掌柜的给她装了半袋糙米,说“姑娘一个人,别饿着”。

两块大洋,花得只剩三毛钱。陈绣提着糙米,走回绣铺,把米放到灶房,又把铺门关上——她不想见人,只想一个人待着。里屋的床空了,爹的竹椅还在窗边,绣绷还支着,只是上面没了缎子。她坐到竹椅上,摸着椅面,像还能摸到爹的温度。

天黑下来的时候,陈绣想起爹说的“买两尺布做新衣裳”,就拿着剩下的三毛钱,锁了铺门,往布庄去。布庄在巷口,离绣铺不远,她走得慢,脚底下的青石板路,被夜露打湿了,滑溜溜的。

布庄快关门了,掌柜的见她来,给她挑了块浅蓝的细布,说“这布软,做件夹袄正好,三毛钱,够了”。陈绣接过布,叠好抱在怀里,谢了掌柜的,转身往回走。

这时已是亥时,巷子里没了人,只有几家窗户里还透着灯,昏昏的。陈绣走在巷中间,怀里的布软乎乎的,像小时候娘抱她的感觉。刚走到巷尾的拐角,突然从暗处窜出两个黑影,一左一右拦住她。

“哟,小姑娘,一个人走夜路啊?”左边的黑影咧嘴笑,露出黄牙,身上有股酒气。右边的也凑过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怀里的布:“抱的什么好东西?给哥瞧瞧。”

陈绣吓得往后退,后背贴到墙上,手紧紧攥着布:“你们别过来!我……我喊人了!”

“喊啊,”黄牙黑影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要抓她的胳膊,“这巷尾,半夜没人来,你喊破嗓子也没用!”

陈绣闭紧嘴,不敢喊——她怕,怕这两个人真对她怎么样,爹不在了,没人能护着她了。她攥着布,身子抖得厉害,眼泪又要掉下来,却想起爹说的“做人要撑住”,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就在黄牙的手要碰到她胳膊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住手!光天化日,你们想干什么?”

两个黑影愣了一下,回头看去。只见巷口走来个年轻男人,二十来岁,穿件灰布学生装,戴副圆框眼镜,手里拎着个布包,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他个子不算高,却站得笔直,眼神挺亮,盯着那两个黑影。

“你谁啊?少管闲事!”黄牙转过身,语气冲得很。

“我是圣约翰中学的学生,”年轻男人走到陈绣旁边,挡在她身前,“这巷子是公共的,你们拦着人家姑娘,算什么本事?再不滚开,我就去巡捕房报案!”

圣约翰中学是城里的洋学堂,学生都识文断字,跟巡捕房也熟。两个黑影对视一眼,酒气醒了点——他们就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欺负欺负小姑娘还行,真要闹到巡捕房,可没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