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月章,一个刚没了丈夫的寡妇。
夫君季安走得急,留给我一个六岁的儿子,还有一条街的铺子,几百亩良田。
族里的叔伯长辈们,眼睛都红了。他们说,女人家家的,抛头露面不像话,家产还是交给族里“代管”才稳妥。
他们把我叫去祠堂开会,十几号人,唾沫星子横飞,说的都是老祖宗的规矩。
他们以为我一个弱女子,吓唬两句,再搬出孝道压一压,这事就成了。
他们算盘打得噼啪响。
可惜,他们算错了一件事。
我夫君生前,没教我怎么做生意,也没教我怎么管下人。
他只给了我一箱子书,让我没事多翻翻。
那一箱子,全是本朝的《律法大典》。
1
夫君季安的头七刚过,家里就没消停过。
今天这个婶子提着篮子鸡蛋上门,坐下就叹气,说我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不容易。明天那个堂叔路过门口,非要进来喝口茶,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家里的铺子和田地是谁在管。
我那个贴身的丫鬟,叫杏儿的,小脸天天绷着,送走一拨人,就跑来跟我念叨:“夫人,这些人没安好心。”
我能不知道吗?
我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账簿,眼睛却盯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树叶黄了,风一吹,哗啦啦地往下掉。
季安在的时候,总喜欢在这树下看书。他是个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却把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总说,人心比鬼怪可怕,规矩比刀剑好用。
我以前不懂。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夫人,三老爷家的管家来了,说三老爷请您明天去祠堂一趟,族里有要事商议。”杏儿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
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
我把账簿合上,声音很平:“知道了。去告诉他,我明天准时到。”
杏儿有点急:“夫人,您真要去啊?那祠堂里都是族里的长辈,一个个跟活祖宗似的,他们肯定要为难您。”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怕什么。他们是活祖宗,咱们就跟他们讲活人的道理。去吧。”
杏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站起来,走到里屋。墙角放着一口樟木箱子,是季安留下的。我打开箱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摞摞码得整整齐齐的书。
最上面一本,书页已经有些卷边,封皮上四个大字——《大乾律例》。
我抽出那本书,翻到其中一页。那一页的页脚,被季安用指甲掐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那条律法,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晚上,我给儿子元宝掖好被角。他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
我看着他,心里那点仅存的慌乱,彻底不见了。
季安,你放心。你的儿子,你的家,我守得住。
第二天一早,我换了一身素净的青色布裙,头上只簪了一根木簪子。没带杏儿,只带了两个家里的壮实仆役,让他们抱着两口小箱子,跟在我身后。
季家的祠堂,建在镇子的最东头,青砖黑瓦,门口两座石狮子,威严得很。
我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主位上坐着的,是族长季德海,他是我夫君的亲三叔,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一脸褶子,不笑的时候看着就跟谁欠他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