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替兄赴考:糯米团子粘出的喉结

我剪头发那天,阳光好得不像话,一刀下去,脑袋轻了,心也空了。娘站在门口哭,帕子拧得能滴水,嘴里反反复复就一句:“青鸾,你哥没了,家里靠你了。”说得好像我哥是风筝,一松手就上天,再回不来了。

其实我心里门儿清,青云没死,只是跑路。考前一个月,他夜里翻窗,留张字条:妹,哥哥去浪迹天涯,你替我考,考不上也别找,找也找不到。我看完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嚼得稀烂,苦得要命。柳家世袭的爵位挂在科举上,他拍拍屁股走了,烂摊子全扔给我。我能怎么办?总不能看着爹娘被摘了牌匾,卷铺盖回乡。

于是,我成了“柳青云”。

剪发、束胸、练嗓子,一套流程跟杀猪似的,干净利落。小桃帮我缠胸,布条勒得我想吐血,她边勒边问:“小姐,喘得过气吗?”我翻白眼:“别废话,再紧点,勒平才能装男人。”布条一层层,像缠粽子。缠完我对着铜镜咳嗽两声,压低嗓子:“柳兄,合作愉快。”声音闷闷的,像从缸里冒出来,我自己都嫌难听,可男人大概就这样。

书院里全是公子哥,一个个走路带风,说话带香。我身上不敢抹香粉,怕穿帮,只好每天早起半个时辰,躲在后山小溪冲冷水,把女儿家的味道洗掉。洗完回舍,先贴喉结。糯米团子捏成长条,粘在脖子上,手指蘸水抹边,再扑粉,远看看不出,近看像被鹅啄了个包。同舍的赵书呆问我:“柳兄,你脖子咋了?”我咳嗽:“被鹅啄的。”他笑得直拍桌子:“青云兄连鹅都怕,殿试可咋办?”我跟着笑,心里骂娘,怎么办,凉拌。

读书倒不难,我哥留下的笔记全在,字迹潦草得像鸡扒,我一条条誊清,背得比小时候背《女德》还熟。夜里舍监查房,我点灯夜读,嘴里念念有词:“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烛光晃在脸上,照得眼窝发青,活像山鬼。赵书呆半夜起来尿尿,被我吓得半死:“柳兄,你别是鬼上身吧?”我叹气:“上的是状元身。”

三月后,府试放榜,我头名。柳家老仆连夜赶来,跪在书院门口磕头:“少爷出息了!”我扶他,手心里全是汗,怕老人家摸出我手小骨软。老仆没发现,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家书,封面写着“吾儿青云亲启”。我拆开,爹的字迹,寥寥几行:好好考,全家指望你。我盯着那行字,一晚上没睡,耳边嗡嗡响,像有蜜蜂在脑袋里筑巢。

省试更顺利,策问我写“均田安民”,笔走龙蛇,写到最后手抖,墨汁滴在卷面上,晕开一小片乌云。我盯着那团墨,心里咯噔:不会算我作弊吧?结果还是头名。放榜日,我挤在人群里,看见“柳青云”三个字高挂,腿一软,差点坐地上。赵书呆从后面扶住我:“青云兄,厉害!”我咧嘴笑,却比哭还难看。厉害是厉害,可厉害的是柳青云,关我柳青鸾什么事。

殿试前夜,我失眠,爬起来把糯米团子捏了又捏,捏到鸡鸣。小桃替我梳头,手一直在抖:“小姐,明天要是露馅……”我拍她手背:“别乌鸦嘴,露馅大家一起掉脑袋。”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颤,赶紧朝地上吐三口唾沫,呸掉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