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霜雪裹身遇

光绪初年,松花江畔的雪总比别处落得早。十月末的风已带着冰碴子,刮在脸上像钝刀割肉,十三岁的阿朔缩在破庙里,怀里揣着半块冻硬的窝头,指节冻得发紫仍死死攥着一根捡来的枯枝 —— 方才他用这枯枝赶走了抢食的野狗,此刻却连抬手拢一拢破烂棉袄的力气都快没了。

破庙四壁漏风,神像早被砸得只剩半截身子,供桌上积着厚厚的雪。阿朔把窝头放在嘴边哈了哈气,咬下去时牙床都在发疼,正嚼着,庙门 “吱呀” 一声被风吹开,卷进一团更小的身影。

是个女孩,看着不过十岁,穿着比他还破的单衣,头发结成毡片,脸上冻得通红,怀里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野猫。她刚进门就踉跄了一下,怀里的猫 “喵呜” 一声轻唤,女孩立刻蹲下身,用冻得开裂的手轻轻抚摸猫的脊背,声音细若蚊蚋:“再撑撑,就快暖和了……”

阿朔看着她,想起三个月前爹娘染疫去世时,自己也是这样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不肯放手。他犹豫了片刻,把手里的窝头掰成两半,起身走到女孩面前,将大的那半递过去:“吃吧,垫垫肚子。”

女孩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星子,却带着警惕:“你…… 你不自己吃吗?”

“我吃过了。” 阿朔撒谎,其实他从昨天中午就没沾过东西。女孩盯着他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看他眼底的青黑,却没再追问,只是接过窝头,又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喂给怀里的猫。那猫虚弱地舔了舔,却没力气嚼,女孩的眼圈瞬间红了,眼泪砸在雪地上,很快凝成小冰粒。

“它快不行了。”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娘说,猫能通人性,我带着它,就像带着娘一样……”

阿朔没说话,只是走到供桌旁,用枯枝拢起地上的干草,又从怀里摸出火石 —— 这是他爹娘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他一直贴身带着。火石擦了好几下才冒出火星,干草慢慢燃起来,小小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晃,却总算带来一丝暖意。

女孩抱着猫凑过来,火苗映在她脸上,阿朔才看清她的模样:眉毛细软,鼻梁小巧,只是嘴唇冻得发乌。“我叫阿荞。” 女孩主动开口,“我娘是江南人,去年跟着娘来这边找爹,可爹没找到,娘就……”

“我叫阿朔。” 阿朔打断她,他怕再听下去,自己也要忍不住哭。他指着火堆旁的干草:“今晚你靠着这边睡,能暖和点。”

那夜,阿荞怀里的猫还是没撑过去。天快亮时,阿荞把猫埋在庙后的雪地里,回来时眼睛肿得像核桃。阿朔看着她,从破棉袄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牌 —— 那是他爹生前给他刻的,上面刻着一个 “朔” 字。他把木牌掰成两半,将有字的那半递给阿荞:“拿着吧,就当是个念想。”

阿荞接过木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痕,突然 “扑通” 一声跪在雪地里,对着阿朔磕了个头:“阿朔哥,以后我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阿朔连忙把她扶起来,雪落在两人的肩头,仿佛要将他们的身影融在一起。他看着阿荞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以后我们一起。”

从那天起,松江畔的破庙里少了两个孤单的孩子,多了一对相互扶持的身影。阿朔会去江里捕鱼,哪怕冬天江水刺骨,他也能凭着一股狠劲捞上几条小鱼;阿荞则会去山林里采野菜,分辨哪些能吃哪些有毒,她还会用干草编篮子,拿到镇上换几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