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刚开始上班的那几天,我总出错。要么把客人的桌号记错,要么把菜端错桌子,蒋影总是过来帮我收拾烂摊子。有一次,我把火锅汤洒在了客人的裤子上,客人发脾气,说要赔两百块钱。我兜里只有王哥预支给我的五十块生活费,急得快哭了。蒋影过来,给客人鞠了个躬:“大哥,对不起,是我们的错,这顿我请,再赔您一条裤子的钱,您别生气。”

客人看蒋影态度好,就没再闹。晚上下班后,我跟蒋影说要还她钱,她笑着说 “不用,等你发工资了请我吃冰棍就行”。那天晚上,我们坐在火锅店门口的台阶上,蒋影给我讲她老家的事:“俺们那儿是山沟,路不好走,下雨的时候全是泥。我小弟喜欢读书,每次我打电话回去,他都跟我说‘姐,我要考大学,以后带你去北京’。”

我看着她的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突然觉得有点心酸。她比我大两岁,却比我懂事多了。我跟她说我喜欢张爱玲,喜欢李煜的词,她听不懂,却认真地听着:“张爱玲写的是啥?是不是跟俺们那儿的说书先生一样?”

我给她讲《倾城之恋》里白流苏和范柳原的故事,讲李煜的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她听得很入神,时不时问 “后来呢”。我说我以前在学校总看这些书,不爱学习,她就说 “看书好啊,有文化总比没文化强,你以后肯定有出息”。

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蒋影的话里藏着她自己的遗憾 —— 她也想读书,也想有个不一样的未来,可她被家庭绑住了,只能在火锅店的油烟里日复一日地打转。

地下室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还难熬。走廊里有个 “鑫鑫网吧”,老板是个胖子,姓刘,抽烟很凶,网吧里的烟味能飘到我的房间里。还有个理发店,老板娘姓陈,三十多岁,总涂着浓妆,晚上会有男人进进出出。室友老李四十多岁,在附近工地打零工,话不多,每天晚上回来会给我带个馒头,有时候还会分我半袋咸菜。

我一身衣服穿了一个月,每天在火锅店待着,身上全是火锅味。有一次,我跟蒋影一起发传单,她突然说 “秦峰,你这衣服该换了,我带你去买两件”。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钱。”

“没事,我先帮你垫着,等你发工资了再还我。” 她拉着我,往小营桥南的百货市场走。

市场里人很多,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卖衣服的、卖菜的、修鞋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蒋影拉着我到一个卖衣服的摊位前,拿起一件蓝白格子的衬衫:“你试试这个,看着精神。”

我接过衬衫,走进摊位后面的小隔间试穿。衬衫有点紧,勒得我难受,蒋影笑着说 “换个大码的”,又拿了一件 175 的。我穿上,她帮我拽了拽衣领:“刚好,你看,多合身。”

然后她又挑了一条深色的牛仔裤,“这个裤子耐脏,适合干活穿”,还有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比你这双破球鞋强多了”。最后,她还拿了一套灰色的内衣,塞给我:“贴身衣服得换,不然不舒服。”

老板算钱的时候,说一共 180 块。蒋影从口袋里掏出钱,一张一张数给老板,我看着她的手 —— 她的手不算好看,指关节有点粗,虎口处还有个小小的疤痕,后来她告诉我,是在家喂猪时被猪拱到栏杆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