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台球厅的碎玻璃与 500 元的逃离
2012 年夏,山西太原的空气里飘着烤串的孜然味,我蹲在学校后门的 “老杨台球厅” 门口,看着地上碎成星子的啤酒瓶玻璃。右手虎口还在渗血,是刚才跟 “东子帮” 的人打架时,被台球杆划的。
“秦哥,东子说下次再看见咱们‘义风堂’的人,就废了咱们的手。” 小弟阿杰攥着球杆,声音发颤。所谓 “义风堂”,是我半个月前拉着三个同学成立的 “社团”—— 其实就是放学帮低年级学生出头收点 “保护费”,凑钱去网吧包夜。那会儿觉得自己特酷,留着稍长的头发,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走路故意晃着肩膀,以为这就是 “混社会” 的大哥样。
东子是校外的混混,比我大五岁,染着黄毛,总在台球厅抢学生的钱。前几天我带着阿杰他们,把东子抢来的两百块钱抢了回来,还把他的台球桌掀了。现在想想,那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式的逞强,可当时我只觉得自己是 “替天行道”。
那天晚上,东子带了四个人堵在我家楼下。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东子叼着烟,踢了踢我家的铁门:“秦崽子,要么把钱还回来,要么让你爸妈知道你干的好事。” 我躲在楼道里,听见我妈在屋里问 “谁啊”,突然就慌了。我不怕东子打我,但我怕我妈知道我没在学校好好上学,反而去混社会。
回到家,我翻出我妈放在抽屉里的 500 块钱 —— 那是她准备给我交学费的钱。我没敢留纸条,怕我妈哭,也怕自己后悔。揣着钱跑出门时,听见我妈在屋里喊我的名字,我没回头,骑着自行车往火车站冲。夜风灌进衣领,我心里又怕又有点窃喜,觉得自己像电影里逃去远方的主角,却不知道远方等着我的不是江湖,是地下室的霉味和一身洗不掉的火锅味。
涿州到北京的绿皮火车要两个小时,我坐在硬座上,怀里攥着 500 块钱,手心全是汗。邻座的大叔啃着烧鸡,油滴在裤子上也不在意,我闻着香味,肚子饿得咕咕叫 —— 从下午打架到现在,我没吃一口饭。火车过丰台时,窗外的灯渐渐密起来,我盯着那些亮着灯的窗户,心里琢磨着到了北京该去哪。我只知道北京大,能藏人,至于找工作、住地方,我一点谱都没有。
凌晨一点,火车到了北京站。出站口全是拉客的黑车司机,“小伙子,去哪儿?昌平?通州?” 我攥着背包带,不敢说话,怕被人看出我是跑出来的学生。我跟着人流往地铁口走,听见有人说 “海淀清河那边房租便宜”,就跟着坐了地铁 13 号线。到西二旗站时,地铁里只剩我一个人,凌晨三点的站台空荡荡的,广播里的报站声带着回音,我突然觉得有点冷。
从西二旗打车到清河小营桥南,司机收了我 30 块钱,剩下的 470 块钱,我数了三遍,小心地塞进内裤的口袋里。后屯路两边全是低矮的平房,路灯昏黄,有的门口挂着 “住宿 30 元 / 晚” 的牌子,我走过去问,老板看我年纪小,又背着个破背包,摇头说 “不接待未成年人”。
天快亮时,我看见一家挂着 “涮术火锅店” 招牌的馆子,门没关严,里面亮着灯。我推开门,一股牛油火锅的香味涌出来,一个穿围裙的中年男人正在擦桌子,他抬头看我:“小伙子,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