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起初依旧冷淡,但丈夫的变化实在太明显。那打翻毒药时的锐利眼神,那番直刺心窝的话语,以及如今这种平静却带着无形压力的态度,都让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漠视。她开始下意识地按照他的要求去做,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种刻骨的敌意,在悄然消融。她也在观察,这个仿佛脱胎换骨般的丈夫,究竟想做什么?
伤势稍有好转,能勉强下床走动时,武大郎(吴达)将潘金莲叫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夕阳的余晖给破败的小院镀上了一层暖色,却照不进两人之间曾经的冰封。
“娘子,”他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有力,“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潘金莲垂着眼,不答话。
“我知道,嫁给我武大,是委屈了你。”武大郎直视着她,语气诚恳,“这门亲事,非你所愿。我这般形貌,也确非良配。你心中有怨,有不甘,甚至……有恨,我都明白。”
潘金莲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些话,如同利刺,精准地扎在了她心底最深的伤口上,让她瞬间红了眼眶。多年来,无人理解她的痛苦,无人正视她的委屈,她只能将一切埋在心底,任由其发酵成怨毒。
“往日,是我懦弱无能,”武大郎继续道,“只知埋头做炊饼,受了欺辱也只懂忍耐,连累你也跟着受尽白眼。但这一次,”他指了指胸口,“西门庆这一脚,加上那碗‘药’,算是把我踢醒了,也毒醒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再这般窝囊下去,只怕下次,就不是卧床这么简单了。”
他顿了顿,看到潘金莲眼中闪烁的泪光和一丝动摇,才沉声道:“我想换个活法。不是为了我武大一人,也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不想再任人欺凌,我想让我们都能活得有尊严。你……可愿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潘金莲沉默了很久,久到武大郎以为她依旧会选择封闭内心。终于,她抬起泪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待如何?”
“攘外必先安内。”武大郎眼中闪过一丝锋芒,“首先,要解决掉门外的豺狼。”
不久,精心打扮过的西门庆果然又摇着折扇,人模狗样地前来“探视”。他听说武大郎病情反复,王婆也支支吾吾,便想再来探探虚实,顺便看看能否再撩拨一下那位让他心痒难耐的美娇娘。
“大郎,近日可好些了?那日实在是误会,小弟心中甚是愧疚啊……”西门庆假惺惺地说着,目光却贪婪地在闻声出来的潘金莲身上打转。
武大郎坐在一张旧竹椅上,并未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无波:“有劳西门大官人挂心。伤嘛,时好时坏,不过阎王爷暂时还不肯收我。”
西门庆碰了个软钉子,干笑两声:“大郎说笑了。今日前来,一是探病,二来嘛……听说大郎家计艰难,小弟愿资助些银钱,也好让大郎和娘子宽心将养。”他试图用钱财施压,并暗示与潘金莲的关系。
武大郎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银钱就不必了。我武大虽穷,尚有几分骨气。至于家计……”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倒是不敢瞒大官人,我已修书给我家二郎,将日前受袭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于他。二郎性子刚烈,最重律法,尤其对《宋刑统》中‘故意伤人’、‘威逼人妻’诸款,深有研读。他回信说,此事断不能善罢甘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我一个公道。想必此时,信已快到知县相公案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