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含恨而终,烈火重生
北风像刀子一样,裹挟着细碎的雪沫,从窗户缝、门缝里钻进来,刮在脸上生疼。屋子里没有生火,阴冷得如同冰窖,破旧墙壁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沈知秋蜷缩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打了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棉被,依旧冻得瑟瑟发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闷痛得让她喘不过气。她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慌忙用一方洗得发白、却仍能看见点点褐色血痕的手帕捂住嘴。
咳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震碎。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她摊开手帕,那抹新咳出的鲜红刺目地晕染在旧痕之上,像一朵绝望绽放的花。
她抬眼望着糊满旧报纸的屋顶,眼神空洞而麻木。才二十五岁,她的身体却已经像一盏熬干了油的灯,只剩下微弱的光晕,随时都会熄灭。
这几年,她太累了。为了支持青梅竹马的恋人陈向东复习高考返城,她一个人承包了两人份的农活,省下每一口细粮,每一个铜板,全都寄给了他。后来,继妹沈梦秋也下了乡,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她这个做姐姐的,又理所当然地承担起照顾的责任,生怕她受一点委屈,冷了饿了,或是被村里人欺负了,她都冲在前面。
长时间的过度劳累和营养不良,早已掏空了她的身子。好不容易熬到知青大返城,她却因为病痛缠身,无法立即找到正式工作,只能拖着病体在城里打些零工,收入微薄,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别提支付昂贵的医药费了。
而陈向东和沈梦秋呢?他们早已通过高考,成了令人羡慕的大学生,前途一片光明。陈向东曾信誓旦旦地说,等他安定下来,就接她去治病,给她好的生活。可承诺言犹在耳,人却越来越远。书信从频繁到稀少,最后只剩下只言片语的敷衍。
冰冷的绝望,比这屋里的寒气更甚,一丝丝浸透她的骨髓。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女人娇柔的说话声和男人略显低沉的应和。是陈向东和沈梦秋来了。沈知秋黯淡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微弱的波动,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却徒劳无功,只能无力地躺回去。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股更强的冷风灌入,同时进来的,还有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
沈梦秋穿着一件时兴的红色呢子大衣,衬得她肌肤胜雪,脖子上围着白色的羊毛围巾,整个人娇艳得像冬日里的一团火。她手里拎着一网兜苹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陈向东跟在她身后,穿着藏蓝色的中山装,戴着眼睛,文质彬彬,只是眉头微蹙,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床上的沈知秋。
“姐,你好点了吗?我们来看你了。”沈梦秋的声音温温柔柔,将苹果放在缺了角的桌子上,动作优雅,“你看你,怎么病成这样也不早点说,我和向东哥都快担心死了。”
沈知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是一阵咳嗽打断了她。
陈向东往前挪了一小步,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关切:“小晚,药吃了吗?要不……我再想办法凑点钱,送你去医院看看?”
沈知秋看着他,这个她曾倾尽所有去爱的男人,如今站在她病榻前,却显得那么遥远而陌生。他眼底的那抹愧疚和闪躲,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愿,也不敢去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