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来了!”陆凡热情地招呼他坐下,上下打量他一番,“还是这么……有艺术气质。”语气里的微妙调侃,程晏清听得出来。
寒暄几句后,陆凡切入正题,果然是一个大型儿童动画电影的项目,需要找一个擅长把握细腻情感戏份的执行导演。“预算这个数,”陆凡比划了一个手势,“周期紧了点,但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关键是,这可是主流平台S+级项目,做成了,你之前那点不愉快,谁还记得?”
陆凡侃侃而谈,分析着市场前景、IP价值、回报率。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诱惑,指向一条清晰、稳妥、被世俗认可的成功之路。这正是程晏清曾经逃离的轨道。
“我……最近在做一个自己的东西。”程晏清斟酌着开口。
“自己的东西?”陆凡挑眉,身体向后靠了靠,露出一种了然又略带怜悯的笑容,“晏清,不是我说你,你还沉迷于那种‘个人表达’呢?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做完往哪个电影节一投,然后呢?石沉大海。听哥一句劝,先吃饱饭,再谈理想。你这个年纪,不能再任性了。”
他拿出平板,调出《雨音》的几张概念图,想解释一下。“这是一个关于沉默和……”
陆凡扫了几眼,没等他说完,就嗤笑一声打断:“无对白动画?意识流?晏清,这年头谁有耐心看这个?观众要的是热闹,是爽,是直给的情绪价值!你这东西,说句不好听的,叫‘孤芳自赏’,投入产出比为零。”他把平板推回给程晏清,语气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机会不等人。这周末前给我答复。好好想想,你是要继续钻牛角尖,还是回到正轨,干点正经事。”
从“蓝调”出来,夜晚的空气带着黏腻的热度。陆凡的话像一根根刺,扎进程晏清原本因创作而略显轻盈的心。那些被他刻意压抑的自我怀疑,又悄然冒头:陆凡说的,是不是对的?他做的这一切,是否真的只是无意义的自我感动?
第二天是雨天,程晏清照常去了“雨音”,但心境已截然不同。他坐在老位置,打开电脑,却难以集中精神。陆凡的邀约和评价像背景噪音一样盘旋在脑海。他需要钱,需要认可,这是现实。而《雨音》的前路,确实迷雾重重。
岑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同。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享进度,而是对着屏幕发呆,眉头紧锁。她递过来的咖啡,他忘了喝。她写在便签上的关于某个角色眼神的修改建议,他看了好久,眼神却像是没有焦点。
中间,他的手机震动了几次。是之前他为了给《雨音》寻找合适的独立音乐人而联系的朋友回了消息,也有一个是陆凡发来的、关于项目更详细的资料。程晏清每次都会略显紧张地拿起手机,走到书店的角落低声通话,或者快速地打字回复。
从岑默的视角看去,这一切变成了另一种解读:他心不在焉,对共同的作品失去了热情;他频繁地接听“神秘电话”,语气压抑而匆忙;他变得焦躁,不再与她有眼神交流,仿佛急于结束在这里的时光。
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那种熟悉的、被抛弃的预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她想起过去,鲜花、掌声、聚光灯,然后是一切戛然而止的寂静。她以为程晏清是不同的,他理解她的沉默,他们一起在构建一个安静的世界。可现在,他似乎也要被外面的喧嚣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