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那天,姐姐在镜子里看到了两个自己。
一个在哭,一个在笑。
出殡前夜,棺材板突然掀开一条缝。
我看见奶奶的左手始终保持着诡异的姿势——
拇指压着中指,死死指向床底。
而那个地方,正埋着我失踪三年的绣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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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咽气的时候,屋子里静得吓人,只有墙上的老挂钟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慢慢散开,不是臭味,更像是陈年的草药混着泥土的腥气。我妈和几个婶子跪在床边,哭声一开始是压抑着的,后来才渐渐放开,成了调子。
我站在门口,手脚冰凉,眼睛却死死盯着床边那面落地的旧穿衣镜。镜面有些水银斑驳,照出来的人影总是带着点模糊的扭曲。姐姐就站在镜子前,穿着孝服,身子抖得像风里的叶子。
镜子里映出两个她。
一个在哭,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无声无息,却透着真切的悲恸。
另一个,嘴角却一点点地往上翘,那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整张脸都舒展开,是一种近乎狂喜的表情,眼睛亮得吓人。
我使劲眨了眨眼,再看去,镜子里还是两个影子,一个哀泣,一个诡笑。
我喉咙发干,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姐姐好像完全没察觉,或者,她根本就是那个在笑的?我分不清。
奶奶是在睡梦里走的,算得上是喜丧。可这喜丧,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不对劲。爸和叔伯们张罗着搭灵堂,给奶奶换寿衣。奶奶身子已经僵了,穿衣服费劲。忙乱中,不知谁碰了一下奶奶的手,我站的方位,正好看见她那只左手。
枯瘦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手指却怪异地蜷曲着,拇指死死压着中指,形成一个我从没见过的诀窍。整只手臂也有些僵直地绷着,不像另一边自然下垂。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但人多事杂,那点异样感很快就被淹没了。
奶奶的棺材就停在堂屋正中央,底下点着长明灯。按照老家的规矩,要停灵三天才出殡。第一天晚上,守夜的是爸和几个堂兄弟。我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总觉得院子里有脚步声,很轻,一下,又一下。后半夜,起了风,吹得灵堂的布幔呼呼作响。
第二天,姐姐整个人都变了。她不哭了,也不说话,就坐在灵堂旁边的凳子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棺材。别人跟她说话,她像是没听见,偶尔嘴角又会莫名地扯动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我问她昨天在镜子前怎么了,她转过头看我,眼神空洞,反问我:“什么镜子?”
我心里那股寒气越来越重。
第二天晚上,轮到我们小辈和女眷守后半夜。妈和婶子们撑不住,靠在椅子上打盹。我和姐姐,还有两个堂妹守着长明灯。堂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棺材黑漆漆的,在跳跃的烛光下,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物。
我正盯着棺材出神,忽然,听见极轻微的一声“咔”。
声音是从棺材那边传来的。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死死看过去。棺材盖和棺身之间,那条细细的缝,好像……比刚才宽了一点点?我以为是眼花,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
没错,那条缝确实宽了,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顶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