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墓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被雨水冲刷得苍白。墓碑前的泥土，明显被翻动过，松软、潮湿，像一个新鲜的伤口。
我没有任何犹豫，嘶吼一声，举起铁锹，狠狠地铲了下去！
泥土飞溅。
我疯狂地挖掘着，一下，又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雨水、汗水、还有控制不住的眼泪糊了满脸。我不在乎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只想知道答案！这该死的、折磨了我八夜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铁锹碰到了坚硬的物体。
是棺材盖。
我的心跳停了一瞬。
我扔开铁锹，跪倒在泥泞的坑边，用手拼命刨开覆盖在上面的湿泥。
黑色的棺材盖逐渐显露出来，冰冷，潮湿。
棺盖没有完全盖严，露出了一道缝隙。
仿佛刚刚被人匆忙地打开，又匆忙地合上。
我颤抖着，手指抠进那道缝隙里。泥土塞满了指甲缝，刺疼。
我深吸一口满是坟土腥气的空气，猛地一用力！
嘎吱——
沉重的棺盖被掀开了一半。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泥土的湿腐气、棺木的陈旧气，还有……还有一丝极不协调的、淡淡的香水味。
我颤抖着摸出手电，光柱投向棺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角熟悉的衣物——那件米色的、带着细小格纹的羊毛外套。是我去年送给小琳的生日礼物。她今天早上出门时，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光柱向上移动。
一张毫无血色的、熟悉的脸庞，映入手电惨白的光圈里。
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凝固的笑意。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沾着几点泥污。
是我的妻子小琳。
她静静地躺在父亲的棺材里，双手交叠在胸前，像是睡着了。像是刚刚下班回家，疲惫地陷入沉睡。
刚刚还和我通过电话的妻子。
刚刚还说进了电梯的妻子。
此刻，躺在了我父亲下葬了十几年的棺材里。
我僵在原地。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时间凝固。血液冻结。
大脑无法处理眼前这绝对不可能、绝对荒谬、绝对恐怖的一幕。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感知，在这一刻彻底崩碎，化为一片虚无的空白。
只有手电的光柱，死死地、颤抖地，照着她安详却死寂的脸。
然后，我看到，她的眼皮，动了一下。
缓缓地，睁了开来。
没有瞳孔。
只有一片浑浊的、死亡的白。
那片浑浊的白色，像蒙了雾的玻璃珠，嵌在她熟悉的眼眶里。没有焦点，没有生命，却精准地“看”着坑洞上方，我的方向。
时间不是凝固，是碎裂了。每一片碎片都折射着这口棺材，这张脸，这双非人的眼。大脑里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碎了，尖锐的耳鸣取代了雨声，嗡——地长响，撕扯着最后一丝理智。
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不是哭，不是笑，是气管被无形的手攥紧濒死挣扎的抽气。身体自作主张地猛然后撤，脊背重重撞在刚挖出的泥堆上，湿冷的泥土垮塌下来，几乎埋住我的腿。
手电筒脱手滚落，光柱在棺材内壁上疯狂旋转、跳跃，一次次掠过她静止的身体，那张脸在光影变幻间越发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