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昭阳蹲在丞相府后园的菜地里,指尖沾着泥,正往土坑里埋青菜种子。晨露打湿了她的裙角,浅蓝的粗布裙裾沾着草屑,倒比那些绣满牡丹的绸缎更顺眼。

"夫人,该回去用早膳了。"丫鬟小桃捧着帕子站在篱笆外,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风。

沈昭阳直起腰,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应了一声。她抬头望了眼远处的正房,青瓦上还留着昨夜的月光,像铺了层薄霜。二十年前的清晨,她也是这样蹲在自家的菜地里,那时身边站着的,是刚满十八岁的顾修文。

1 青衫落拓时

那时顾修文还是个穷秀才,穿补丁摞补丁的青衫,却生得剑眉星目,站在菜地里帮她拔草,手指冻得通红,却还笑着说:"昭阳,等我中了举,一定让你住上有花园的房子,不用再种这些菜。"

沈昭阳那时才十六岁,扎着两根麻花辫,脸红红的,把手里的热粥塞给他:"谁要你的花园?能天天喝上热粥就够了。"

顾修文的爹死得早,娘又卧病在床,家里穷得连米都买不起。沈昭阳是村长的女儿,家境还算殷实,可她偏生看上了顾修文的才气,非他不嫁。沈父气得摔了茶碗:"你嫁给他,就是跳进火坑!"

沈昭阳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爹,我愿意。"

婚礼办得很简单,只有两桌酒席,还是沈父卖了半亩地凑的。新房是顾修文家的破草房,窗户纸破了个洞,风呼呼地灌进来。沈昭阳摸着床上的粗布被子,笑着说:"这被子真软。"

顾修文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委屈你了。"

沈昭阳反握住他的手,指尖划过他掌纹里的茧子:"不委屈,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都好。"

第二天清晨,沈昭阳天不亮就起来了。她翻出母亲留给她的银镯子,用布包了包,揣在怀里。顾修文揉着眼睛问:"你要去哪?"

"我去镇上卖镯子,换点笔墨钱。"沈昭阳笑着帮他理了理头发,"你好好读书,等明年赶考,一定能中。"

顾修文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湿润了。他摸着桌上的破书,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昭阳过上好日子。

那时顾修文还是个穷秀才,一件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青衫裹着他清瘦的身形,是寒酸,却掩不住那副天生的剑眉星目,朗朗如松间月。寒冬腊月,菜畦里只剩下些蔫头耷脑的越冬菜蔬,泥土冻得硬邦邦的。他却蹲在沈家的菜地里,帮沈昭阳拔除那些顽固的杂草。手指冻得通红发僵,几乎握不住草茎,他呵着白气,却偏过头,对着蹲在一旁的少女绽开一个温暖又带着点傻气的笑:“昭阳,你等着。等我中了举人,定要让你住进带花园的大宅子,再不用顶着寒风霜雪,侍弄这些泥巴地里的活计。”

沈昭阳那时才刚满十六,两根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肩头,脸颊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像初春枝头最嫩的海棠。听了这话,她心头猛地一跳,一股滚烫的热意涌上脸庞,比炉火还烫。她慌忙低下头,掩饰那份羞涩,手里捧着的粗陶碗还温着,是刚熬好的、稠稠的热粥。她不由分说地把碗塞进顾修文冻僵的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冰凉的手背,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谁……谁稀罕你的大花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嗔和倔强,“能天天……能天天喝上这样一碗热粥,安安稳稳的,我就心满意足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