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懒得为我编织一个更复杂的谎言。一个“项目交接失误”的处分，就能把我三年的心血和努力，变成印在我履历上的一道洗不掉的污痕。他们是如此的自信，如此的笃定，笃定我这个技术宅，除了敲代码之外，一无所知，也一无所有，只能像条狗一样被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阵极致的愤怒如同岩浆，从我冰封的心脏深处猛然喷发，几乎要烧毁我的理智。我想冲回茶水间，一脚踹开那扇门，将他们的对话公之于众。我想将咖啡泼在他们那两张自鸣得意的脸上，质问他们这三年来，是否有一刻曾有过半分真心。
但我没有。
我没有站起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那股足以焚天的怒火，在冲上我的喉咙时，却被一种更加恐怖的、冰冷的理智给瞬间浇灭了。
冲动是魔鬼，更是弱者的哀嚎。而我，不能再当一个任人宰割的弱者。
我缓缓地、缓缓地靠向椅背，将自己完全隐没在工位隔板的阴影里。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地分析着刚才听到的每一个字。张建明要亲自去董事会做最终陈述。苏雅会成为他的助理，未来的总监夫人。而我，是那个“被榨干所有价值的踏脚石”。
好，真好。
我慢慢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回到那片闪烁着光标的代码海洋上。“普罗米修斯”，这个我亲手创造出来的，能够深度学习、自我优化、精准预测市场动态的AI数据模型，它就像我的孩子，完美、强大，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我曾想用它去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一个有苏雅的未来。
现在，未来没了，但它还在。
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蜷缩起来，然后又一根一根地展开。我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鼠标，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我愈发清醒。这不再是通往梦想的阶梯，而是我手中唯一的武器。他们想窃取我的心血？他们想把我踩在脚下，登上他们的荣耀之巅？
可以。
但他们不知道，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给予了人类文明，也因此遭受了永世的惩罚。而我，将成为那个执行惩罚的人。我的眼中，那团刚刚被浇灭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但这一次，它不再是狂暴的红色，而是冷静到极点的、如同鬼火般的蓝色。
就在这时，一阵剧痛毫无征兆地贯穿了我的大脑。
那感觉就像有一根烧红的钢针，从我的太阳穴狠狠刺了进去，然后在颅内疯狂搅动。我眼前的一切瞬间被撕裂、打碎，电脑屏幕、办公桌、远处的盆栽，全都化作了无数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数据流，在我眼前疯狂地奔腾、重组。
“Error… 核心数据请求超时…”
“……董事会网络ID：7A-3B-9C-F4……”
“……演示服务器最终响应时间：14:32:05……”
几个模糊的画面和词语碎片，像一连串破碎的代码，不受控制地涌入我的意识。我看到了一个极其奢华的会议室，看到了张建明站在投影幕前意气风发的脸，看到了他按下PPT翻页器的那个特写动作。紧接着，那块巨大的投影幕，瞬间黑屏。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不过两三秒钟，一切幻象消失，我猛地喘了一口气，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办公室还是那个办公室，屏幕上的代码也还是那片代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因为过度疲劳和愤怒而产生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