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北方的冬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城乡结合部的荒滩时,卷着废弃砖窑厂飘出的煤灰,扑在人脸上又冷又糙。

报案人是个捡破烂的老头,姓王,早上天没亮就揣着麻袋来碰运气,没成想在最西边那座塌了半边的窑洞里,闻见了一股冲鼻子的腥臭味。老头一开始以为是死猫死狗,借着手机电筒往里照,光落在那团红颜色上时,他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那是件棉袄,崭新的红,在灰扑扑的窑洞里扎眼得吓人,而棉袄裹着的东西,看轮廓分明是个人。

市刑侦支队的警车赶到时,荒滩上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村民,都缩着脖子往窑洞里瞅,嘴里啧啧着。老周推开车门,冷风立马灌进衣领,他把警服外套又拉了拉,快步走向窑洞。作为支队里最老牌的组长,他干刑侦十五年,见过的凶案现场能装几卡车,但走近窑洞时,还是被那股味道呛得皱了眉。是尸臭,混着土腥味和煤灰味,闷在封闭的窑洞里发酵,闻着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周队,初步看过了,尸体半埋在碎砖堆里,只露上半身,穿红色棉袄,右手不见了。”,技术队的小李蹲在窑洞门口,戴着口罩,声音闷得发虚,“现场没发现明显脚印,只有几处被风吹得模糊的痕迹,可能是报案人留下的。”

老周点点头,戴上手套和鞋套,弯腰钻进窑洞。窑洞不高,得猫着腰走,顶上还挂着几缕没烧尽的黑煤渣,时不时往下掉。他走到尸体旁,法医小徐已经蹲在那,手里拿着解剖刀,正在小心翼翼地拨开棉袄领口。

“死者女性,年龄大概四十到五十岁,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三到五天,具体得等解剖。”,小徐的声音很稳,眼睛盯着尸体颈部,“致命伤在这,锐器造成的切口,颈动脉断裂,应该是当场死亡。右手是死后被斩断的,创口切面粗糙,边缘有不规则的锯齿痕,像是家用菜刀砍的,而且砍的时候很用力,骨头碴子都露出来了。”

老周的目光落在那件红棉袄上。棉袄是那种最艳的中国红,布料看着是新的,针脚还算整齐,但袖口和领口没缝扣子,只在衣襟处缝了一枚铜扣,圆形的,上面刻着个,“福”,字,铜绿都快把字盖满了,一看就是老物件。再往下看,死者穿的内衣是洗得发白的旧棉布,裤子是磨破膝盖的工装裤,脚上蹬着一双胶鞋,鞋帮沾着泥,鞋底都裂了缝。

“新棉袄配旧内衣,这不对劲。”,老周用手指碰了碰棉袄布料,“不像是死者自己的衣服,更像是有人特意给她穿上的。还有这枚铜扣,样式老,跟棉袄不搭,像是后缝上去的。”

小徐顺着他的话点头:“我也注意到了,棉袄内侧没找到洗衣标签,可能是手工做的。另外,死者身上没带身份证、手机,连个能证明身份的纸片都没有,凶手应该是刻意清理过。”

技术队的人在窑洞里铺了塑料布,开始一寸寸翻找碎砖和泥土,希望能找到指纹或凶器,但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只在离尸体三米远的地方,找到几枚模糊的胶鞋印。小李趴在地上,用手电筒照着鞋印:“周队,鞋印尺码大概四十码,纹路是常见的农田胶鞋样式,附近村民很多人穿这种鞋,没法直接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