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直冲鼻腔。林墨跟着卖泥人的少年在狭窄通道中爬行,身后传来杨进士的咳嗽声。
"慢些。"少年突然按住林墨的肩膀,"前面有岔路。"
借着少年手中的火折子,林墨看见通道分成了三条。左侧通道壁上刻着个炭画的"丙"字,正是县试时的暗记。
"走这边。"少年刚要转向左侧,杨进士却突然拽住他:"等等。"老人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往右侧通道撒了些粉末。黑暗中立刻亮起星星点点的荧光,勾勒出个箭头形状。
"赵明德的磷粉。"杨进士推着少年往右,"周家既知密道,必会设伏。"
磷粉标记的通道越来越窄,林墨的衣袖被突出的石棱撕开道口子。爬出百步远,前方突然传来水声。
"闭气!"少年话音刚落,三人已坠入冰冷的水中。林墨拼命划水,忽然被拽住衣领提上水面——是艘乌篷船!
船头的蓑衣人摘下斗笠,竟是苏婉清身边的丫鬟春桃。她递来干布巾:"小姐让我在这儿等你们。"
杨进士拧着胡须上的水:"周家什么动静?"
"卫所兵封了清河坊,说搜捕江洋大盗。"春桃从舱板下取出食盒,"府试中场休息,巡考大人让我带这个给林公子。"
食盒里整齐码着三样点心:云片糕、核桃酥、龙眼包子。林墨拿起包子掰开,里面藏着张字条:"中场验笔,勿用青砚"。
"周家买通了验笔官。"杨进士冷笑,"他们发现墨迹褪色了。"
乌篷船靠岸时,远处传来梆子声。春桃脸色一变:"是府学下场的信号!林公子得立即回去。"
林墨刚要起身,杨进士突然往他手里塞了块硬物——是半枚铜钱!缺口处还沾着血迹。
"若有人问起中场去向,"老人压低声音,"就说去茅厕时遇见个卖炭翁。"
府学辕门前乱哄哄挤满考生。林墨刚挤进人群,就被个穿号衣的杂役拦住:"丙三号?验笔处等着呢。"
验笔的凉棚下坐着个山羊胡师爷,面前摆着十几方砚台。林墨认出其中有自己那方青石砚,砚池里残留的墨汁正被师爷用宣纸小心蘸取。
"这砚台..."师爷举起宣纸对着阳光,"墨色不对啊。"
旁边突然插进个声音:"学生可以解释。"林墨转头,看见陈学政穿着杂役衣裳在收拾茶具,"方才中场时,这位考生借了在下的松烟墨。"
师爷狐疑地打量陈学政:"你哪来的松烟墨?"
"小的是赵家书铺的伙计。"陈学政从怀中掏出块墨锭,"您瞧,这儿还有我们东家的印记。"
师爷接过墨锭细看,突然脸色大变——墨锭底部赫然刻着按察使司的暗记!
"原、原来如此。"师爷慌忙将青石砚推还给林墨,"误会,都是误会..."
离开验笔处,林墨在回廊拐角被拽进间耳房。苏婉清正在窗边调琴弦,见他进来立即放下琵琶:"周世仁在找你。"
"我知道。"林墨亮出那半枚铜钱,"这是..."
"漕帮舵主的信物。"婉清从琴腹取出个油纸包,"春桃在周家厨房偷听到,他们要在下场考经义时陷害你。"
油纸包里是张考卷残页,破题处写着"乐民之乐者",笔迹竟与林墨有八分相似!更可怕的是文章中间夹杂着大段犯忌讳的文字。
"他们收买了誊录生。"婉清指尖点着几处修改痕迹,"会把你真正的答卷篡改成这样。"
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婉清迅速将油纸包塞进林墨袖中:"从后窗走,去找卖泥人的..."
门被猛地推开。周世仁摇着折扇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府学差役:"苏小姐好雅兴,中场休息还私会情郎?"
"周公子慎言。"婉清按住琵琶弦,"林师兄是来请教琴艺的。"
"是么?"周世仁突然用折扇挑起林墨的衣袖,"那这是什么?"
油纸包的一角露了出来!林墨急中生智,假装慌乱地捂住袖子:"在下...在下只是..."
"只是什么?"周世仁得意地逼近,"夹带?还是..."
"只是替苏小姐跑腿。"林墨突然掏出油纸包,"城南张记的蜜饯,小姐想分给诸位同窗。"
周世仁狐疑地拆开油纸——里面真是几颗蜜枣!他恼怒地摔在地上:"你等着!"转身时故意撞翻琴架,琵琶摔在地上断了两根弦。
待脚步声远去,婉清才从琴箱夹层取出真正的油纸包:"调包计罢了。"她忽然压低声音,"下场题目是'天视自我民视',周家已经知道了。"
"怎么可能?"林墨震惊道,"题目不是当场..."
"誊录房的王书办是周家远亲。"婉清从发髻拔下根银簪,"你把这个带给陈学政。"
林墨接过银簪,发现簪头可以旋开,里面藏着张小纸条。还没等他细看,堂鼓已经敲响——下半场要开始了!
回到考棚时,林墨发现自己的考案被人动过。青布帘上多了个炭画的小圈,正是漕帮的暗记。他刚坐下,巡考就送来新试题——果然是"天视自我民视"!
正当林墨提笔破题,布帘突然被掀开。周世仁的跟班探头进来:"林兄,借块墨?"不等回应就伸手去抓青石砚。
"且慢。"林墨按住砚台,"考场规矩..."
"规矩?"跟班突然提高声调,"你案下是什么?"
林墨低头一看,案板缝隙竟露出截纸条!跟班立刻大喊:"抓作弊!"
巡考闻声赶来,从案下抽出张写满经义的纸条。林墨认出这正是油纸包里那篇犯忌讳的文章!
"这不是学生的。"林墨咬牙道,"请验笔迹。"
"笔迹可以模仿。"跟班阴笑,"但砚台里的秘密..."
巡考拿起青石砚仔细端详。林墨心跳如鼓,忽然看见砚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道朱砂划痕——是陈学政的标记!
"砚台没问题。"巡考突然将纸条撕碎,"至于这个..."他瞥了眼跟班,"本官亲眼看见是你塞进来的。"
跟班脸色大变,刚要争辩,辕门外突然传来鸣锣声。一队按察使司的差役押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正是誊录房的王书办!
"府尊大人有令。"为首的差役高喊,"中场休息时抓获泄题者一名,下半场改考《论语》!"
题牌很快重新悬挂。林墨看着新题目"君子喻于义",想起杨进士的教诲,提笔写下:"义者,宜也。君子之宜,在明明德,在亲民..."
写到一半,他突然发现砚台里的墨汁泛着奇异青光。蘸了些在指尖捻开,竟是掺了显影药水的松烟墨!
布帘外,周世仁正被差役拖出考场。经过林墨考棚时,他突然狞笑:"你以为赢了?好戏才刚开始..."
林墨没有抬头,笔锋稳稳落在卷上。墨迹渐干时,他听见极轻的叩击声——是卖泥人的少年在砖墙外敲出"丙三"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