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寇携秘降,冰原藏祸根
沙粒在蒸馏塔的铁皮上撞出脆响时,陆峥正在给清澜编草蚱蜢。他的义手不太灵活,草叶被捏得皱巴巴的,活像只被车轮碾过的虫子。清澜却看得眼睛发亮,小手指着草蚱蜢的肚子:“爸爸,给它加个蓝藻花纹呗,像芮姐培育池里的那种。”
“你芮姐听见这话,得让你去刷三天试管。” 陆峥把草蚱蜢塞进女儿手里,指尖蹭到她掌心的薄茧 —— 这是天天帮苏芮捡蓝藻样本磨出来的,小姑娘现在说起硅基生物,比说童话故事还溜。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铁器碰撞的闷响。陆峥瞬间绷紧了脊背,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砍刀,义手的合金指节咔嗒作响。营地里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敢吵闹的,要么是活腻了的,要么是带来了天大的消息。
“峥哥!出大事了!” 瘦猴连滚带爬地冲过来,他的布鞋跑掉了一只,光着的脚底板渗着血,在沙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痕。“是…… 是赵坤的余孽!带了十几个人,说要…… 要投降!”
陆峥皱眉起身,清澜赶紧抓住他的衣角,草蚱蜢掉在地上,被风吹得打了个滚。“他们带武器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绷紧的弓弦,上个月刚收拾完赵坤的主力,这些漏网之鱼现在跳出来,多半没安好心。
“带了!” 瘦猴咽着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得像吞了个鹌鹑蛋,“还扛着面白旗,是用女人的裙子改的,红一块白一块,看着跟…… 跟被血浸过似的。”
苏芮的声音从培育池方向传来,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蓝藻汁液,像泼了片淡蓝色的墨。“让他们把武器扔在沙墙外面,只准带一个人进来。” 她手里攥着根试管,里面的中和剂晃出细碎的光,“我刚检测到西边的风向不对,带着微量毒素,别让他们把污染源带进来。”
陆峥点头,示意瘦猴去安排,自己则往沙墙走去。义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玩意儿昨天又被苏芮拆下来保养过,用的还是沙虫粘液调和的润滑剂,说是能减少 30% 的磨损率,就是那股腥味三天都散不去。
沙墙外的空地上,十几个汉子蹲在地上,个个衣衫褴褛,有个家伙的裤腿还在滴血,伤口被沙子糊得发黑。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道斜着的刀疤,从额头划到下巴,看着比赵坤还凶悍,可他手里却捏着块啃剩的草根,啃得跟兔子似的。
“陆爷。” 独眼龙看见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太急差点摔倒,“我们是真心投诚,赵坤那孙子早该死了,以前就逼着我们喝毒液,说是能练出‘铁胃’,上个月王老三就活活毒死了,七窍流血,跟个破麻袋似的……”
“少废话。” 陆峥打断他,刀疤在眼角抽搐了一下,“你们知道赵坤藏毒液的矿洞在哪,这事不假吧?”
独眼龙的脸色瞬间白了,攥着草根的手猛地收紧。“陆爷明察,我们就是知道这事儿,才特意来报信的。” 他往沙墙里瞟了眼,苏芮正站在培育池边调试仪器,阳光照在她身上,白大褂像块发光的云,“那矿洞里的毒液,比赵坤用的厉害十倍,听说…… 听说能让整条河变成毒药,喝一口肠子都能烂掉。”
苏芮走了过来,试管在指尖转了个圈,像玩杂耍似的。“你们老大是谁?赵坤的亲弟弟赵虎,对吧?” 她的目光落在独眼龙身后的汉子身上,那人缩着脖子,左手藏在身后,袖口鼓鼓囊囊的,“让他出来说话,别当缩头乌龟。”
那汉子浑身一哆嗦,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独眼龙赶紧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虎哥,别藏了,陆爷和芮姐都是明白人,咱们这点小九九瞒不过去。”
赵虎慢吞吞地站出来,他比赵坤矮半个头,却胖得像头猪,肚子把破衬衫撑得鼓鼓的,每颗纽扣都在垂死挣扎。“陆…… 陆哥,芮姐。” 他的声音尖细得像太监,跟他那身肥肉完全不搭,“矿洞的事,我知道得比谁都清楚,赵坤那老东西防着所有人,就信我,连毒液配方都是我帮他记的……”
“配方?” 苏芮的眼睛亮了,像突然点亮的灯泡,“他的毒液是用什么调的?是不是加了沙虫分泌物?”
赵虎被她问得一愣,随即点头如捣蒜。“是!还有北极冰川的样本!” 他这话一出口,不光陆峥愣住了,连蹲在地上的汉子们都抬起了头,“赵坤说他有个远房表哥在北极科考站,红雾来之前寄了箱冰川土样,说里面有种‘好东西’,能让毒液威力翻十倍……”
苏芮手里的试管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中和剂在沙地上灼出个小坑,冒着缕缕白烟。“冰川样本……” 她的声音发颤,脸色白得像张纸,“红雾的源头就是北极冰川融化,那里的远古硅基生物被释放出来,遇水就会……”
陆峥抓住她的胳膊,她的手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说清楚,北极冰川怎么回事?” 他的义手卡得更紧了,合金指节硌得苏芮胳膊生疼。
“监测中心的数据库里有记录。” 苏芮深吸一口气,声音渐渐稳了,“红雾降临前三个月,北极冰盖出现异常融化,卫星拍到冰层下有蓝绿色的粘稠物,当时专家还说是藻类爆发……” 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藻类,是硅基生物的休眠体,被冰川封了几万年,融化后随着气流扩散,才有了这场灾难。”
独眼龙蹲在地上,听得眼睛都直了,嘴里的草根掉在地上都没察觉。“那…… 那赵坤的毒液,岂不是跟红雾同源?” 他的声音抖得像筛糠,“我们以前天天接触那玩意儿,会不会…… 会不会突然烂掉?”
“闭嘴!” 陆峥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苏芮,“现在怎么办?矿洞里的毒液要是真跟北极有关,咱们的中和剂还管用吗?”
苏芮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检测仪,这是她用三块压缩饼干跟路过的拾荒者换的,据说能检测出 200 种毒素成分。“得去矿洞取样,蓝藻中和剂对普通硅基生物有效,但对变异种的效果未知。” 她的指尖在按钮上跳动,屏幕亮起幽蓝的光,“如果赵坤真的培育出了变种,那我们现在的培育池……”
“培育池有沙墙和蒸馏塔双重过滤,暂时安全。” 陆峥接过话头,他比谁都清楚那池子的重要性 —— 现在营地里每天能产出五升纯净水,虽然不够喝,但至少没人再为半瓶尿液打架了。“三天后出发去矿洞,你准备取样设备,我安排人手。”
赵虎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在沙地上磕得邦邦响。“陆爷,我带路!那矿洞跟迷宫似的,有七个岔口,赵坤在第三个岔口埋了炸药,就等有人闯进去送死呢!” 他的独眼亮得吓人,“我知道他的秘密仓库在哪,里面有半箱抗生素,还有…… 还有个太阳能充电器,能给手机充电的那种!”
陆峥盯着他看了半分钟,这胖子的眼神里有贪婪,有恐惧,却没看到明显的谎话。“你要是敢耍花样,就把你扔进沙虫池,让你亲眼看看自己的肉是怎么被啃光的。”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上个月就有个想偷蓝藻样本的家伙,被他吊在沙虫池边,第二天就吓得尿了裤子,再也不敢起歪心思。
“不敢不敢!” 赵虎连连摆手,袖管里掉出个东西,在沙地上滚了两圈,是颗蛀牙,上面还沾着点肉丝。
苏芮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沙地上荡开,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陆峥,你看他那怂样,比二柱子还没种。” 她踢了踢赵虎的屁股,“去,把你藏在袖口的东西交出来,别逼我动手。”
赵虎脸都绿了,磨磨蹭蹭地从袖口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发绿的腊肉,油腻腻的,看着像块肥皂。“这…… 这是赵坤藏的,我偷出来的,想着路上饿了吃……”
“扔了。” 陆峥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营地里不准吃来历不明的东西,上次李大爷吃了块拾荒者给的肉干,拉得脱水,差点没救回来。”
赵虎恋恋不舍地把腊肉扔进沙棘丛,几只乌鸦扑棱棱飞过来,叼着肉干就跑,争得羽毛都掉了好几根。瘦猴蹲在旁边,看得直咽口水,他上次吃肉还是半年前,在水利站抢的半根火腿肠,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香。
“让你的人去西边清理沙虫粪,跟老周报到。” 陆峥往营地走去,义手在沙地上拖出浅浅的痕,“表现好的话,每天多给半勺水,要是敢偷懒,就给赵虎作伴去啃草根。”
苏芮跟在他身后,白大褂下摆扫过沙地上的蓝藻样本,留下淡淡的蓝痕。“清澜今天又往培育池里扔石头了,说想看看蓝藻会不会生气。”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我让她帮我记录水温,小家伙拿个树枝在石板上画,歪歪扭扭的,倒比我的记录仪还准。”
“她就是闲的,明天让她跟着老周去捡柴火。” 陆峥想起女儿昨天的杰作 —— 在沙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全家福,三个小人儿手拉手,中间那个还画了个义手,用蓝藻汁液涂得发亮。
“别总把她当小子使唤。” 苏芮踢了踢他的脚后跟,“我教她认蓝藻样本,说不准以后能接我的班。” 她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是清澜给她编的护身符,上面还缀着颗沙虫的牙齿,说是能驱邪。
陆峥没反驳,他看见培育池边围了几个孩子,清澜正举着个玻璃片给他们看,阳光透过玻璃,蓝藻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群游动的小鱼。有个小孩伸手想去摸,被清澜啪地打开:“芮姐说这是宝贝,摸坏了要罚三天不准喝水!”
“这丫头,规矩学得倒快。” 陆峥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义手在沙地上划出个浅浅的弧度。远处的沙丘在夕阳下泛着金红的光,蒸馏塔的铁皮被风吹得嗡嗡响,像在哼着不成调的歌。
“矿洞那边,让赵虎和疤脸带队,老周和二柱子跟着,你留在营地。” 苏芮突然停下脚步,指尖在检测仪上敲出一串代码,“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后背的刀疤昨天还在渗液,去矿洞太冒险。”
“我不去谁压阵?” 陆峥挑眉,他比谁都清楚赵虎这种人的德性,看着怂包,真到了关键时刻指不定捅你一刀,“你取样需要时间,没人看着不行。”
“我带三支中和剂,遇到危险能自保。” 苏芮把检测仪塞回口袋,白大褂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展翅的白鸟,“你忘了我以前是登山队的?在海拔五千米的冰川上都能睡安稳觉,矿洞算什么。”
陆峥盯着她额角的疤痕,那是上次被掠沙者用弩箭擦过留下的,当时血顺着脸颊流进眼睛里,她愣是没哼一声。“三天后出发,让赵虎把矿洞地图画出来,标上所有陷阱。” 他转身往营地走,义手在沙地上拖出的痕迹渐渐被风吹平,“让老周准备十升纯净水,再带上五块压缩饼干,别又像上次似的,饿到啃草皮。”
苏芮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声:“你的义手润滑油快用完了,我今晚调配新的,加了蓝藻提取物,据说能除味。”
陆峥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义手的影子像把张开的刀,悬在沙地上,闪着冷光。
沙墙外,赵虎和独眼龙正指挥着手下搬石头加固沙墙,有个汉子偷懒,被赵虎一脚踹在屁股上,摔了个狗吃屎。瘦猴蹲在旁边的沙堆上,嘴里叼着根草,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喊两声 “好”,跟看耍猴似的。
培育池里的蓝藻轻轻晃动,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像片凝固的星空。苏芮蹲在池边,指尖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那些蓝藻像有生命似的,纷纷往她的指尖聚拢。
“再快点长啊。” 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很散,“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远处的北极方向,云层正缓缓压下来,带着淡淡的蓝绿色,像一块巨大的幕布,正慢慢笼罩下来。而在这片被遗忘的沙漠里,一点幽蓝的光,正顽强地对抗着即将到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