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风那张脸,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机场大厅擦得锃亮的地砖还要白上几分。

他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死死黏在罗诗诗那张瞬间失色的脸上,嘴唇哆嗦得厉害,像是想从她惊恐的表情里榨取出一点否定的答案。

“你……你明明都什么?”他的声音像是从漏风的气管里挤出来,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音,“罗诗诗!你他妈在我箱子里放了什么?!”

罗诗诗被他一吼,浑身一颤,涂着精致睫毛膏的眼睛慌乱地眨动着,手下意识又捂紧了胸口,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烫手山芋。她尖着嗓子,试图强装镇定,却掩不住那股心虚的尖利:“风哥!你凶我干什么!我……我什么都没放!他们冤枉人!”

那两位海关工作人员面无表情,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在他们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

“陈先生,罗小姐,”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开口,语气不容置疑,“行李已经开箱查验,具体是什么,有多少,请跟我们到里面配合调查就清楚了。在这里争吵没有异义。”

他目光落在罗诗诗紧紧捂着的脖子和手腕上,补充了一句:“包括您身上佩戴的,如果价值超过免税额度且未申报,也请一并说明来源。”

罗诗诗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松开手,又立刻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脖子上那条细细的、闪着冷光的链子,和手腕上同系列的手链,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陈风顺着工作人员的视线看去,瞳孔又是一缩。他不是傻子,到了这一步,再结合罗诗诗这反常的反应,怎么可能还想不到是怎么回事。‌⁡⁡

“你……你……”他指着罗诗诗,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气得话都说不全,额头上青筋暴起,“你害死我了!!”

罗诗诗被他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得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哭腔和破罐破摔的泼辣:“我害你?陈风你有没有良心!要不是你说回国就能进好单位拿高薪补贴,以后前途无量,我会跟着你?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不就是你之前视频里说买给我,哄我开心的吗?!现在出事了就全怪我?!”

她这话无异于当场掀了陈风的老底。

周围那些原本只是好奇张望的路人,此刻眼神彻底变了,鄙夷、讥讽、看热闹的兴奋,毫不掩饰地落在这对刚刚还在大谈真爱、此刻却互相撕咬的男女身上。

窃窃私语声嗡嗡地响起来。

“啧,搞半天是这么回事……”

“拿国家的补贴养小三?还偷摸带东西?”

“刚才不还挺狂吗?说什么追求自由,笑死,原来是追求违法乱纪的自由?”

“这女的看着也不像好东西……”

陈风的脸由白转青,又涨成一种羞愤欲死的猪肝色。他猛地扭开头,似乎不敢再看周围任何一道目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整个人都在细微地发抖。

那副方才还高高在上、嫌弃我“老古板”、“不自由”的精英姿态,碎得连渣都不剩。

“请吧,两位。”海关工作人员失去了耐心,做了个强硬的手势。

陈风像是被抽走了魂,踉跄了一下,几乎是被工作人员半“请”半推着往查验区走。罗诗诗哭哭啼啼地还想拉扯他,被另一位工作人员毫不客气地隔开,只能踩着那双看起来就不跟脚的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妆容被眼泪糊成一团,狼狈不堪。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那两道形容狼狈的背影消失在查验通道口。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们留下的混乱和不堪。

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甚至有人偷偷举起手机在拍。

我缓缓吐出一口郁结在胸口的浊气。

这才只是开始。

陈风,罗诗诗。

你们欠我的,欠我们宋家的,一笔一笔,都得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从机场出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引擎启动的轻微轰鸣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手机屏幕亮起,一连串的震动。

除了几个工作群的消息,最扎眼的是陈风母亲的未接来电,足足十几个,还有一连串语音消息,长的短的,红色的未读提示刺目地排成一列。

我戴上蓝牙耳机,点开最早的那一条。

陈母那惯常拿捏着腔调、此刻却彻底破了功的声音尖利地冲出来,带着哭腔和毫不掩饰的指责:

“伶歌!你怎么回事啊?!小风说你把他工作搅黄了?补贴也没了?!你怎么能这么狠毒啊!他可是你未婚夫!三年啊!你们三年的感情你说毁就毁?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第二条紧跟着蹦出来,语气更加气急败坏:

“我告诉你宋伶歌!你别以为我们家小风非你不可!他现在是海归!人才!有的是好姑娘排队等着!你赶紧去给我把这事摆平了,跟小风道歉,不然这婚你们别想结!”

第三条,似乎缓过一口气,开始试图走怀柔路线,但那股子算计味隔着头盔都能闻见:

“伶歌啊,阿姨知道你可能一时生气,小风这孩子有时候是任性了点,但男人嘛,哪个不贪玩?你做大度的,以后他才知道你的好不是?你快去找找你爸的关系,那工作千万不能丢啊!那可是我们全家托了多少人情才……”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直接跳过了后面那些毫无新意的哭嚎、威胁和道德绑架,点开了最后一条。

这条的语气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愤怒和指责,而是带上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惶,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海关……海关怎么回事?怎么还扣人了?说是什么走私?胡说八道!我们小风怎么可能走私?!伶歌!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又搞了什么鬼?!你快想办法!赶紧把你爸的关系都用上!把人弄出来!不然……不然我们家跟你没完!”

听到这里,我嗤笑一声。

没完?

是啊,确实没完。

我直接长按,将她的对话框删除拉黑,世界瞬间清静。

刚要放下手机,又一个电话进来。

看来电显示,是我爸的秘书,林叔。‌⁡⁡

“林叔。”

“大小姐,”林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干练,但透着几分关切,“机场那边处理完了?”

“嗯,刚出来。”

“陈风已经被海关带进去单独问话了,情况不太妙。初步清点,未申报的奢侈品首饰、手表总价超过百万,证据确凿。另外,”林叔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冷意,“按您的意思,他留学期间几次违规操作、甚至涉嫌学术不端的材料,也已经匿名送达相关审核部门。他那个‘海外人才’的认定,很快就会撤销。”

“好,辛苦了林叔。”

“分内事。董事长那边也知道了,他很生气,让您处理干净,别为这种人心软。”

“心软?”我看着车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勾了勾嘴角,“那东西,早喂狗了。”

挂了电话,我没立刻开车。

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

陈风和他家里人的反应,都在预料之中。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一旦触及自身利益,撕破脸皮比翻书还快。

只是没想到,报应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条理清晰。

像是早就铺设好的轨道,只等他们自己一脚踏空,摔个粉身碎骨。

脑海里闪过陈风出国前,信誓旦旦说将来一定让我过上好日子,拿着我几乎所有的积蓄,说要去闯荡一番事业的模样。

闪过我父母当初虽不太满意,但看我一心坚持,还是默默动用人脉,为他铺路搭桥,替他规划好回国捷径的场景。

闪过刚才在机场,他搂着罗诗诗,将那纸退婚协议拍给我时,那副高高在上、嫌我碍眼的嘴脸。

心口那片凉意,又弥漫开来。

不是悲伤,是一种被彻底辜负和愚弄后的清醒,冷得刺骨。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罗诗诗。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走投无路的歇斯底里和色厉内荏:‌⁡⁡

【宋伶歌!是你害我们!你不得好死!你快找关系把风哥弄出来!不然我把你和他的那些破事全都抖出去!让你也没脸见人!】

我看着屏幕,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在海关某个房间里,妆容花乱,抓着手机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又怕又恨的样子。

抖出去?

我和陈风的破事?

除了我眼瞎心盲倒贴钱倒贴资源的那些年,还有什么破事?

我慢慢打字回复,一个字一个字,敲得清晰而用力:

【好啊。你尽管抖。】

【正好让海关和经侦的同志一起听听,你那些来历不明的首饰,和陈风申请人才补贴时提交的那些虚假材料,是怎么一回事。】

点击,发送。

几乎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那个号码疯狂地拨打电话过来。

我直接拒绝,再次拉黑。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子驶离机场停车场。

后视镜里,机场航站楼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越来越远。

陈风,罗诗诗。

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车子驶离机场高速,汇入城市的车流。窗外的阳光被高楼切割成碎片,明晃晃地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