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手机在枕边震个不停。 新闻推送像一颗颗钉子,钉在黑暗里:“志愿者楚晚,车祸身亡。” 她盯着那条推送良久,指尖从“转发”滑到“撤回”,轻触——屏幕上弹出冷白的提示:消息已撤回。
窗外雨像细针,一寸寸把玻璃刺成毛边。她从床头抽纸,擦掉屏幕上那张笑到乖顺的脸。那个笑曾在无数场募款会上循环播放:孩子靠在她肩上,老人握着她的手,她把话筒举到胸前,说“谢谢大家的善意”。 上一辈子,她死后,这张笑被裁成模板,贴在海报和晚宴的主屏上;公益号长文里夸她“把一生都献给了光”,连她的骨灰都被当作情绪的风向。 这一辈子,她低声道:“谢谢你们替我安排了一个高尚的死法。遗憾——这次我选择活着拆台。”
她把手机闹钟调到08:29——公司每天08:30打卡。关屏前,她在备忘录写了一句:“白月光已死。”又在后面加上四个字:“明月为刃。” 雨停了。她起身,拔掉充电线,镜子里的人眼底很黑,像刚从水底捞出来的刀刃,没擦干,就已经能割伤人。
电梯镜面里,她把唇色压到最淡,换上一件不惊人的白衬衫。门一开,写字楼大堂仍旧亮得像永不熄灭的舞台,“月白公益”的立式背板靠在入口,背板上是她的照片——被修得清澈柔软的笑。 她停了一秒,朝自己的笑点了下头,像和旧友告别。然后刷卡进门,后台系统弹出绿勾:考勤成功。
走廊尽头的会议室灯光雪亮,PPT第一页的标题写着:“Q3传播策略:让善意具象化”。 顾庭深站在屏前,衬衫笔挺,嗓音温柔而笃定:“楚晚的清澈感,是月白最稳定的情感锚。接下来,我们把她的个人故事拆成可复制的十个场景——” 她听见“清澈感”“锚点”“可复制”,大拇指在笔记本页角轻轻一按,压住一阵上涌的笑。她写下:清澈感=锚点=可替换。 笔尖掠过纸面,她在心里补一句:可报废。
会后,掌声稀稀落落。顾庭深向她走来,笑意像一汪极浅的湖:“晚晚,晚上看个展?” “好。”她收起本子,眼神不再往湖里看,只看湖底的吸水孔。
午休时,她把U盘插进电脑,拷走“年度战略2.0”“品牌合作打包模型”“资金流转简表”。每拷完一份,就放回一个伪装的同名空文档,时间戳与大小做得一模一样。 这是她在死过一回之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在他们喜欢的光里,留下自己的影。
出门时雨已收,她把伞折短,指腹在伞柄上摩挲出一个确定的节奏。她很久没有这么清醒过了——清醒得能把每一束灯光当成镜头,把每一张嘴当成扩音器,把每一个“感动”的节点当成证据的插口。 她想起凌晨那条自己给自己的宣告:“白月光已死。” 她看着玻璃门上的倒影,轻轻补全:“修罗已醒。”
这一世,她不打算再被使用。
她照旧去上班。公司叫“月白公益”,注册在一栋黑玻璃幕墙的写字楼里。她在大堂看到了自己的人像背板,下面那行标语熟得不能再熟:“把每一份善意,送到最需要的地方。”她停了停,走到打卡机前刷卡,屏幕“滴”一声,她在门禁系统里重新变成那个“好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