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烛泣泪,喜帕蒙眼。大红的颜色晕染了整个世界,却暖不透沈凝华指尖的冰凉。她端坐在铺着并蒂莲纹锦褥的婚床上,指尖死死攥着那光滑的绸面,用力到指节根根泛白,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压住心底那翻涌的惊涛与寒意。

今日,本不是她的良辰吉日。

她是镇国公府嫡长女,沈凝华。若无意外,她本该在不久的将来,风风光光地嫁与家世相当、温文尔雅的新科状元郎。然而,昨夜一场“意外”,彻底打碎了她所有的平静。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沈雨柔,在自家后花园“失足”落水,虽被及时救起,却当即高烧不退,胡话连连,眼看是绝无可能登上今日前往状元郎府的花轿了。

她的祖母,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拄着沉香木拐杖,在她面前长吁短叹,言语间满是家族的荣辱兴衰。“凝华啊,你是嫡长女,自幼识大体,当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雨柔这般模样,若误了与状元郎的婚事,我们镇国公府的脸面往哪儿搁?如今,唯有你,才能替妹妹分忧,替家族解困了。”

分忧?解困?沈凝华心中冷笑。那花轿要去的,根本就不是状元府!而是那座传闻中森冷如铁笼的镇国大将军府!她要替嫁的对象,是那个手握重兵、镇守北疆、令敌人闻风丧胆,也令京中贵女避之不及的萧玦!

关于萧玦的传闻,实在算不上好。杀人如麻,性情阴鸷,年近三十却仍未娶妻,府中连个通房侍妾都无。更有甚者,私下传言他命格克妻,曾有三位由皇帝赐婚的贵女,未及拜堂便离奇殒命,死因成谜。这样的男子,若非圣旨难违,京中哪家权贵肯将娇养的女儿送入那虎狼之口?

可祖母和父亲,为了不得罪圣意,为了保全与状元郎的姻亲关系,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牺牲她这个原配所出的嫡长女。多么讽刺!平日里口口声声的嫡庶尊卑,在真正的利益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花轿起行,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喜庆的唢呐,只有轿夫沉闷的脚步声和轿子吱呀的摇晃声。轿外,是京城百姓窃窃的议论和同情的目光;轿内,是沈凝华一颗不断下沉的心。

花轿落地,喜娘搀扶着她,跨过冰冷的火盆,迈过高高的门槛。一路行去,偌大的将军府寂静得可怕,连一丝多余的声响都没有。下人们垂首肃立,呼吸都刻意放轻了,投来的目光复杂难辨,有好奇,有畏惧,更多的,是一种看待即将凋零之物的同情。

拜堂之礼更是草率得令人心寒。高堂之上空空如也据说萧老将军夫妇早已亡故,主婚人不过是宫中来的一位内监。没有亲朋祝贺,没有繁琐仪式,司仪高喊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像是完成任务般急促。隔着厚厚的喜帕,沈凝华只能感受到对面男子高大挺拔的轮廓,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礼成,她被送入所谓的新房。房间布置得倒是喜庆,红烛高燃,红绸遍布,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显然久未有人精心打理。那跳跃的烛火,映得满室通红,却丝毫驱不散沈凝华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她自行掀开喜帕,打量着这陌生的牢笼,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