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雾里伤痕,剑鞘泪
凌晨青风山,雾浓得能攥出水来。
清玄背着竹篓往清风观走,竹篓里野菊花的淡香被雾裹成一团,贴在他鼻尖绕,连呼吸都带着点甜。
他的粗布道袍沾了晨露,贴在背上凉得像敷了冰,小腿上那道被荆棘划的伤口,此刻正隐隐发烫,酥麻的痒,顺着血管往心口钻。
这痒来得蹊跷。
昨天采菊花时被崖边的荆棘勾到,他随手扯了把药圃里的止血草,嚼烂了敷在伤口上。
按往常的经验,这种小伤半天就能结痂,可今早起来换衣服时,他发现伤口不仅没好,反而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像被什么东西缠过,边缘还沾着点极细的松针,怎么会有松针?
清风观藏在山坳最深处,墙是晚清时夯的老土,屋顶盖着青瓦,瓦缝里长着几丛瓦松,风一吹就晃,像在跟他打招呼。
清玄推开木门时,门轴 “吱呀” 响了一声,雾顺着门缝钻进来,在门槛边积成一小团白气。
他先把野菊花倒在院中的石桌上,刚要转身去灶房煎药,就听见正殿方向传来 “嗒嗒” 声 ,轻得像雨打窗棂,断断续续的,从灶房那边飘过来。
灶房的土灶上,斜放着那把桃木剑。
剑身泛着老桃木特有的温润棕光,剑柄上刻的道家符文,是开山祖师亲手凿的,剑鞘上那个月牙形的裂痕,是二十年前师父玄真道长跟山匪对峙时,被刀劈的,此刻正慢慢渗出极细的水珠,顺着鞘身往下滑,滴在灶台上。
清玄走过去,指尖刚碰到剑鞘,就觉得一股暖意顺着指尖往胳膊上爬,刚才还在痒的伤口突然就不痒了,连带着心里莫名的烦躁也散了些。
他想起师父说的 “剑为心器”,以前总觉得是玄话,现在倒有些信了,这剑像是有灵,能懂他的疼。
“清玄。” 里屋传来师父的声音。
清玄赶紧握着桃木剑走进里屋。师父躺在床上,盖着两层厚棉被,脸色比昨天更白,胡子上沾着霜似的白气,可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剑。
“师父,您要剑?” 清玄把剑递过去。
师父没接剑,只是摆了摆手,让他把剑放在床头的矮柜上。
剑刚放稳,剑鞘上的裂痕就停止了渗水,师父轻轻喘了口气,捻着胡须,声音轻得像雾:“昨夜三更,我听见后山的松林在哭。”
清玄愣了。
后山的古松林,是青风山的 “灵脉林”,师父从小就跟他说,每棵松都有灵,百年以上的古松,能通山语,能辨人心。
可 “松林哭”,他活了二十二年,还是头回听说。
“师父,松林怎么会哭?” 他蹲在床边,看着师父苍白的脸,“是风刮的松针响吧?昨天夜里风大,我也听见松枝晃的声音了。”
“不是风。” 师父闭上眼,眉头皱起来,“昨夜我梦到个穿青衫的老人,头发胡子全是白的,手里拄着根松枝拐杖,站在我床边说‘家要没了’。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山那边有树倒的声音,轰隆隆的,震得观里的瓦都颤。
那老人,是松林的护林灵,他在给我示警。”
清玄的心猛地一沉。
这几天下山,他确实看到山脚下停着几辆蓝色的卡车,车斗里装着斧头锯子,几个穿迷彩服的人,扛着家伙往山里走。当时他只当是来砍柴的樵夫,没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