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潜邸寒梅初相逢
天启三年，冬。
京城连日大雪，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将英国公府的潜邸罩在一片肃杀的白里。沈清辞裹着一件银狐领的墨色锦缎披风，站在抄手游廊下，看着廊外纷飞的雪片落在红梅上，染得那点艳色愈发冷艳。
她是英国公府嫡女，三个月前被送入潜邸，封为侧妃。潜邸的男主是当今三皇子萧景渊，太子未定，诸王夺嫡愈演愈烈，英国公押注三皇子，便将她送了过来，做个巩固势力的筹码。
“侧妃娘娘，廊上风大，仔细冻着。”贴身侍女挽月捧着暖炉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方才听小厨房的人说，陛下又赏了东西给苏姑娘，是江南新贡的云锦。”
沈清辞指尖顿了顿，暖炉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却暖不透心底的凉。苏姑娘，苏怜月——一个月前被没入潜邸的罪臣之女，原是御史苏明哲的嫡女，苏明哲因弹劾三皇子结党营私，被打入天牢，满门流放，唯有苏怜月因容貌出挑，被萧景渊留下，放在外院的偏阁，无名无分，却偏生得了几分特殊。
“知道了。”沈清辞声音平淡，转身往内院走，“去看看库房里那匹石青缂丝还在不在，取来给苏姑娘送去。”
挽月愣了愣：“娘娘，那是国公府特意给您送来做冬衣的，给她……”
“让你去便去。”沈清辞打断她，脚步没停。她在潜邸的日子并不好过，萧景渊待她客气疏离，不过是看在英国公的面子上。苏怜月虽出身罪臣之家，却有一张勾人的脸，更难得的是那份骨子里的倔强，像寒冬里没被冻死的草，反倒让萧景渊多了几分兴趣。她如今主动示好，不过是不想多树一个敌人——在这深宅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好。
傍晚时分，雪停了。沈清辞正在窗前临摹《兰亭序》，忽闻院外传来争执声，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她放下笔，走到窗边，见挽月正和一个小丫鬟拉扯，而那小丫鬟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素色襦裙的女子。
女子身形纤瘦，墨发只用一根木簪挽着，脸上沾了雪水，却难掩清丽的容貌。尤其是一双眼睛，明明含着泪，却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像极了被猎人追赶的小兽。
“苏姑娘？”沈清辞推开窗，声音温和。
苏怜月抬头，看到廊上的沈清辞，愣了愣。她早听说过这位沈侧妃，出身名门，容貌端庄，是潜邸里最尊贵的女子。她咬了咬唇，上前一步，屈膝行礼：“民女苏怜月，见过侧妃娘娘。”
“起来吧。”沈清辞示意挽月退下，“这么冷的天，怎么在外头哭？”
苏怜月垂着眼，手指攥紧了衣角：“方才……方才去取陛下赏的云锦，管事嬷嬷说，民女身份低微，不配用那样贵重的东西，还……还打了我的丫鬟。”
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却强忍着没哭出声。沈清辞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软了一下。她也是在深宅里长大的，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更何况苏怜月还是罪臣之女，日子想必更难。
“挽月，去把库房里的石青缂丝取来，再拿两匹云锦，一起送到苏姑娘的偏阁。”沈清辞吩咐道，又看向苏怜月，“那些人狗仗人势，你不必放在心上。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