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银河小区3号楼2单元，像一根生了锈的消化不畅的肠子，勉强杵在这座繁华都市的边缘。楼道宽一米二，两个稍胖些的人并肩而行都得侧身摩擦。声控灯是这里的老演员了，演技浮夸，一拍手，它便像受了惊似的猛地一亮，随即迅速黯淡，闪烁不定，营造出一种低成本鬼片持之以恒的拍摄现场氛围。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老旧墙皮脱落的粉尘味、某家隐秘的厕所反味、以及一种更深层、更顽固的，类似变质酸菜混合着经年不洗的袜垫发酵后的、具有强烈攻击性的脚臭味。这味道的源头，众所周知，是散落在各户门口、肆无忌惮扩张地盘的鞋。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501门口那双“镇楼之宝”。这是一双深褐色、材质不明的男士拖鞋，鞋面原本的纹理早已被一层滑腻的、绿得发黑的菌落覆盖，它们并非静止，仔细看，仿佛在极其缓慢地呼吸、蠕动。最奇诡的是，这鞋偶尔会自发地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如同微型沼气池在满足地叹息。这双鞋的主人，是住在502的包租婆王美菊。她坚持认为这鞋是她那早已分居、不知所踪的前夫留下的唯一“遗产”，有权利摆放在“自家门口”——尽管这门口已经无限逼近甚至越过了501的门槛。
王美菊五十八岁，脖颈上的金链子粗过鞋带，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是她身份的宣告。她在这栋破楼里拥有三套房产，是名副其实的“楼霸”。楼道公共空间？在她眼里，那是她买房时真金白银公摊来的私人领地。她不仅放鞋，还摆了几个摞起来的腌菜坛子，甚至在一个角落里用铁丝网圈了块地，养了两只仓鼠，美其名曰“收取生物物业费”。
这天傍晚，501的男主人张伟加班回来，筋疲力尽，刚出电梯，就被那股熟悉的、浓烈的气味呛得一个趔趄。他定睛一看，血压瞬间飙升——王美菊那双“生化武器”拖鞋，今天格外嚣张，一只鞋尖几乎抵住了他家的防盗门，鞋底那污秽的纹路正对着门上贴的秦叔宝和尉迟恭门神，仿佛是一种肮脏的挑衅。
“王阿姨！”张伟强压着火气，敲响了502的门。
门开了，王美菊那张被横肉和金器占据的脸探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干嘛？大晚上的，扰民啊？”
“您这鞋……能不能往里放放？这都堵到我家门口了。”张伟指着地上的拖鞋。
王美菊眼皮一翻，瓜子皮精准地吐到鞋面上：“这楼道我买房时就带了公摊，摆双鞋怎么了？你喘气还占我空气呢！嫌堵你买别墅去啊！”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留下张伟对着那扇冰冷的铁门和门口那双仿佛在无声嘲笑的臭鞋。
当晚，张伟和妻子李静同时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一只巨大无比、长满绿毛的拖鞋从天而降，鞋底带着黏腻的触感，狠狠踩在他们的脸上，让他们窒息。醒来时，两人惊魂未定，开灯一看，竟发现彼此的脸颊上，都隐隐约约印着一个模糊的、带着污渍的鞋印！李静吓得尖叫起来，张伟也是头皮发麻，这绝非巧合。他们冲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楼道灯光昏暗闪烁，那双臭鞋静静地待在原地，菌落似乎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