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陈默伸出黝黑干瘦的右手,轻轻贴在外山门那尊布满岁月青斑的斑驳古钟上。

没有想象中的嗡鸣大放光芒。

只有指尖传来冷硬石质的触感,像触碰一块在山风中早已冻透的顽石。

负责测试的外门执事,脸上仅存的一丝笑意缓缓褪去,最终化为一声毫不掩饰的叹息:“下品……五灵根……驳杂不纯……连引气都艰难……杂役谷,五年起。”

凛冽的山风如同冰铸的刀子,刮在陈默皴裂的脸颊上。他站在云雾缭绕的天衍宗山门前,单薄的粗布衣在风中瑟瑟抖动,比周遭高耸入云、闪烁着禁制微芒的宗门大殿更加渺小卑微。他眼前的庞然古钟——测灵钟,在传说中能响彻九霄,如今却如同千年沉睡的顽石,对他这个干瘦黝黑的农家少年,只报以令人窒息的沉寂。

“下品五灵根,驳杂不纯…充作杂役,五年起!”执事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每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陈默心上。

五年杂役,几乎是仙路断绝的宣判书。

他麻木地跟着一个脸带麻木气的老杂役穿过宏大的楼宇廊桥,如同蝼蚁爬过锦绣织毯。

最终抵达山门北麓——杂役谷。

一片破败的木屋拥挤在山坳阴影中,脚下混杂着牲畜粪便的泥泞散发着难闻气味,几块狭小的灵田上灵谷稀拉蔫黄。

老杂役指着一间漏风的棚屋:“喏,七号田的活儿,管那十亩青纹灵谷,明天天不亮到灵田司报道。”说罢转身就走,将他丢在了寒风中。

没有怨天尤人,只有沉默。

第二天,他便扛起了笨重的镐头,在微亮的天色中踏入了七号田,泥土冻得发硬,混杂着碎石,镐头落下,虎口震得发麻,每一下都带着卑微的倔强。

汗水浸透麻衣又被山风吹干,一层盐霜凝在脖颈。灵谷的培育极需耐心,控水、松土、拔草、除虫……每一道工序都考验着体力与心力。

陈默动作笨拙,引来周围杂役嗤笑。他却抿着嘴,一言不发,专注于脚下的土地。

日复一日的劳作,镐头磨损变薄,手掌布满层层叠加的厚茧。

在某个收拾工具的傍晚,他被角落里蒙尘的木箱绊倒,一本用麻绳捆扎、纸质焦黄脆薄的古卷散落出来。

封皮上以虫鸟篆字写着《枯荣引气篇》。字迹如老树盘根,带着沉朽之气。

深夜油灯昏黄,陈默小心翻开,开篇八字当头棒喝:“天地生灭,尽在枯荣。”

文字诘屈聱牙,更无灵气运行图示,它所述引气之法与宗门堂皇大道截然不同——非汲汲于攫取霸道灵力,而在于感悟万物呼吸循环的脉动,从草木荣枯生死寂灭中汲取那缕“气机”,极重积累,讲究循序渐进。

陈默心中微震。

接下来的日子,七号灵田成了他最虔诚的祭坛。他依旧沉默劳作,但心神却与手中动作融为一体。

他俯下身子,指尖感受着泥土的湿润与干涩,仔细揣摩每一株青纹谷苗细微的变化。

拔草时,感知野草根系被剥离大地瞬间的挣扎;浇灌时,体会水流渗入土壤脉络的沁润;除虫时,体察那些细小生命吞噬生机时的贪婪与谷株奋力抵抗的坚韧。

每一分生机勃发,每一次衰败凋零,都在他心中留下清晰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