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桌上的旧闹钟时针颤巍巍地指向凌晨三点。空气里飘着灰尘和一种老年人房间里特有的、淡淡的药味和时光混杂的气味。沈聿戴着口罩，动作轻柔地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毛衣放进标注着“捐赠”的纸箱里。
这活儿接近尾声了。屋里就剩下他，和一地的空荡。
“您再想想，是不是放哪儿忘了？红色的，硬壳子。”沈聿没抬头，声音不高，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跟这空屋子商量。
话落音，屋子里好像更静了，只有窗外偶尔驶过一辆车的声音，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忽然，墙角那个老式的五斗橱，最底下那个卡死的、沈聿之前费老大劲都没拉开的抽屉，轻轻地、发出“吱呀”一声闷响，自己滑出来一小截。
沈聿动作顿了一下，走过去，蹲下身，手上使了点巧劲，彻底把抽屉拉开了。里面是些陈年旧物，几颗掉了色的纽扣，一卷没了粘性的胶带。他拨开这些，手指在抽屉最里面的木板上一摸，触到一个用透明胶带粘着的、扁扁的东西。
他把它取下来。是一本红色的、磨掉了边的老旧存折。
他翻开，最后一行存取记录是十年前，余额不多，但足够一个大学生几个月的生活费。存折里面还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穿着老旧中山装的老人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笑得满脸褶子。
沈聿默默地把存折合上，放进身旁那个标注着“重要物品，交家属”的盒子里。就在存折落入盒子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墙角那片最浓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着深色衣服、身形佝偻的老太太的模糊轮廓，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那影子就像烟一样，散进了空气里，再也看不见。
屋里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让他后颈发凉的被注视感，也跟着消失了。
沈聿轻轻吐出一口气，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别的什么。他能看见它们，打从记事儿起就能。这不是什么礼物，更像是一种如影随形的诅咒。他开这家“归尘遗物整理工作室”，一半是为了糊口，另一半，大概是为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救赎。帮它们了却最后一点执念，安安生生地走，别留在这人间徒增伤悲，也别来……烦他。
收拾完工具，天边已经蒙蒙亮了。他回到自己那间位于老城区、兼做仓库和住所的工作室，刚想倒头睡一觉，扔在桌上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显示的地址是本市最贵的那片商务区。
他接起，声音还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喂，哪位？”
“是‘归尘工作室’的沈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个女人，声音公式化，语速很快，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精明，“我们这里有一个紧急的遗物整理委托，地点在锦绣国际公寓A栋1701。报酬是市价的三倍，要求是立刻开始，今天之内必须清理完毕。”
锦绣国际？那地方的房子，普通人攒一辈子钱也买不起一个卫生间。死的是什么人？这么着急清理，像在扫除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聿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这种急躁的委托，通常意味着麻烦。但他需要钱，这行竞争不大，可活儿也少。
“为什么这么急？”他问。
“业主不幸意外身故，房产需要尽快处理。公司希望尽快恢复平静。”对方回答得滴水不漏，但“恢复平静”那几个字，咬得有点重，透着一股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