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总有一天,他要离开这片海。
3. 离岸之路
自那场海难之后,三年一晃而过。
小镇上的生活仿佛恢复了平静,可在每一个活下来的人心里,海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它依旧浩瀚,依旧慷慨馈赠,却也像一头随时会张口的猛兽,让人心惊胆战。
沈泽十七岁了。
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追着父亲渔火奔跑的少年,而是能独自撑船近海的青年。他的肩膀宽了,双手布满老茧,眼神却常常透着比同龄人更深的阴影。
母亲常在夜里看着他发呆。她知道,儿子和小镇上的其他年轻人不一样。别人仍旧把海当做宿命,他却在心底,生出了一股逃离的渴望。
那年春天,小镇迎来一批外乡的商贩。
他们带来盐布、茶叶、瓷器,也带来外面的消息。有人说,城里灯火通明,比这渔火还要璀璨百倍;有人说,外面有铁轨延伸千里,车马如龙,再不用仰赖潮汐。
镇上的人们听得目瞪口呆,却仍旧摇头笑道:“那些是城里人的日子,跟咱无关。咱这一辈子,就靠这片海。”
可沈泽心里,却被悄悄点燃了一簇火。
他开始在心底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离开呢?离开这片让他既敬畏又痛恨的海,去看看那些不靠渔火也能照亮夜路的地方?
机会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夏初,商贩们的船要启程回城,需要雇几名年轻力壮的帮工。消息一传出,镇上的少年们都跃跃欲试,可大多被父母拦下。离乡意味着断根,意味着与祖祖辈辈的命脉割裂。
母亲起初也是坚决反对。
“你爹是葬在海里的,你怎能走?”她红着眼,声音颤抖。
沈泽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娘,我怕海。”
短短三个字,像石头一样砸在母亲心口。
她愣住,久久说不出话。
夜里,她独自点灯守着,泪水一遍遍打湿衣袖。她明白,儿子心里的阴影,或许只有离开才能抚平。可那一放手,意味着她要独自面对余生。
第二日清晨,母亲没有再劝。她只是把一盏小小的油灯塞到他手里,低声道:“走吧。不管你走到哪里,只要灯在,心就能回。”
出发那天,天色晴朗。
商船停在码头边,桅杆高耸,船身比镇上的渔船宽大结实。沈泽背着简陋的包裹,转头望向小镇。熟悉的屋舍,斑驳的石阶,堤岸上点点渔火,都映入眼底。
母亲站在人群里,神情平静,却紧紧攥着衣角。
“娘……”沈泽喉咙发紧,想再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深深磕了一头。
船身缓缓离岸,海水推开一道道波痕。小镇的轮廓渐渐远去,渔火也一点点模糊。沈泽死死攥着怀里的小油灯,胸口涌上一股酸意。
他真的走了。
船行在海上,几日几夜。
这是他第一次不以渔火为导向,而是跟随外人驶向未知的远方。夜里,他看着甲板下方的波涛翻滚,心里仍有恐惧,但更多的是陌生的激动。
“你小子,是头一次出远海吧?”一名商贩大笑着拍了拍他肩。
沈泽点点头,没说话。
他不想承认,心里的怯意还未散去。只是每当夜风吹来,他都会无意识地把怀里的油灯摸一摸。那盏未点燃的小灯,像是他与小镇唯一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