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姐应声去了,小舟则好奇地眨着眼,凑近乔韵小声道:“阿姐,是哪位林相公呀?莫不是那日在韩府……”
乔韵脸颊微热,轻嗔道:“多嘴,快去把那几盆‘绿水秋波’搬到显眼处摆好。”
待她略定心神,走到花圃前院时,只见昨日才在脑海中浮现过的那道身影,正负手立于一片盛放的“胭脂点雪”之前。他今日仍是一身素雅襕衫,只是颜色略深,更衬得人清俊挺拔。晨光熹微,落在他肩头,为他周身清冷的气质添了几分暖意。
云姐正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
林时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见到乔韵,他眼中似有微光掠过,拱手一礼,语气温和:“冒昧打扰,乔姑娘。”
乔韵敛衽还礼,心跳仍有些快:“林待诏言重了。不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林时微微一笑,目光扫过眼前缤纷的花圃,赞道:“昨日在韩学士府上得见‘墨魁’,已是惊艳。今日来到这‘韵圃’,方知何为‘山野藏幽芳’。姑娘匠心,令人钦佩。”
“林待诏过誉了,不过是糊口的营生罢了。”乔韵谦逊道,侧身让开一步,“圃中简陋,林待诏若不嫌弃,请随意观看。”
“实不相瞒,”林时道明来意,“林某受命为宫中绘制《百花谱》,其中菊花一卷,正欲动笔。韩学士极力推荐,言乔姑娘处品类最盛,花品最佳,故特来叨扰,想寻些灵感,细致观察一番,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原来是为公事而来。乔韵心中了然,那份莫名的紧张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专业上的自信:“原是如此。林待诏请随我来,这边多是秋菊品种。”
她引着林时向圃内走去。云姐和小舟远远跟着,好奇地张望。
花圃小径蜿蜒,两侧菊花开得如火如荼。林时步履从容,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放过任何一株花的细节。他时而驻足,俯身细看花瓣纹理,时而轻触叶片感受质地,神情专注忘我。
行至一株花色金黄、花瓣如细管般四散垂落的菊花前,林时停下脚步,眼中露出浓厚兴趣:“此花形态奇绝,飘逸灵动,可是‘十丈珠帘’?”
乔韵点头:“林待诏好眼力,正是。”
林时当即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取出炭笔和速写纸本,寻了个角度,便欲下笔。
乔韵在一旁静静看着,见他选的是向阳一侧,花形虽饱满,但因日光直射,花瓣末端稍有些许萎卷之态。她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开口:“林待诏……”
林时笔尖一顿,抬眼望她,带着询问之色。
乔韵指了指小径另一侧略背阴处另一株同样品种的“十丈珠帘”,声音温和却清晰:“那一株,今日晨间我才浇过水,日照也柔和些,花瓣舒展得更从容些,姿态或许……更具神韵,更宜入画。”
林时顺着她纤细的指尖望去,仔细比较片刻,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恍然与激赏。他收起纸笔,从善如流地移步过去,唇角噙着笑意:“多谢乔姑娘提点。是林某心急了,只观其形,未察其微。花之状态,果真一刻不同一刻。姑娘日日与它们相伴,深知其性,林某受教了。”
他话语诚恳,没有丝毫身为宫廷画师的倨傲,反而带着一种对专业知识的尊重与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