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寒夜墨香
朔风卷地,吹得云州城岁暮的夜街一片萧条。傅家那扇破旧的木窗隙里,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烛火,勉强对抗着无边的寒意。
屋内,四壁萧然,唯有一桌一榻,并满架散乱的书籍画卷。傅青书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对着呵出的白气叹了口气。灯盏里的油已见底,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着他清瘦而疲惫的面容。
他的目光落在案头那方洮河石砚上。砚台古拙,色如碧云,是他家传下来的唯一值钱物件,也是他谋生的伙伴。他小心地滴入最后几滴清水,捏起一截残墨,缓缓地研磨起来。
沙沙的磨墨声是这寂静寒夜里唯一的声响。墨圈渐浓,一缕奇异而清冷的幽香,竟从砚中悄然弥漫开来,驱散了少许寒意,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宁静。
“老友,今夜又只剩你陪我了。”傅青书对着那方砚台低声自语,唇边牵起一丝苦涩的笑,“今日街市上的画,又无人问津。或许我这笔墨,终究是俗物,不入人眼。”
他铺开一张略显发黄的宣纸,提笔蘸饱了墨。笔尖悬停片刻,继而落下,手腕运转,一枝虬劲的梅枝渐渐于纸上绽开。他作画时极为专注,仿佛外界一切贫寒困顿都已隔绝,笔下便是他的全部世界。
他未曾留意,砚中那泓墨汁,无风自动,泛起极细微的涟漪,墨色似乎比平日更为莹润深邃。
画至精微处,他忽觉颈后一凉,似乎有冷风灌入。他下意识拢了拢单薄的衣衫,抬头欲关窗,却猛地怔住了。
烛光摇曳处,案边竟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位女子,身着一袭如墨染就的玄衣,身姿清瘦,仿佛与满室的书影墨香融为了一体。她的面容苍白而精致,眼神却如古井寒泉,澄澈而冷寂。最奇的是她那双手,纤长白皙的指尖,却沾染着点点未能洗尽的墨痕,如同某种独特的妆饰。
她就那样静静站着,仿佛已在那里凝视他作画,看了千年。
傅青书心头剧震,毛笔“啪”地一声掉在画上,污了即将完成的红梅。他霍然起身,惊疑不定:“你…你是何人?如何入我房中?”
深更半夜,孤身女子突然出现在他这贫寒书生的屋内,此事绝非寻常。
玄衣女子——墨痕,目光扫过他被墨污了的画,眼中似掠过一丝极淡的惋惜。她并未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微微抬手,指向那方洮河石砚。
傅青书顺着她指尖望去,只见砚台中墨汁微漾,异香正是从中而来。
“你…你从砚中来?”一个荒谬却唯一的念头闯入他的脑海。他想起些志怪传说,心中惊惧稍减,好奇渐生。
墨痕依旧沉默,只是缓缓走上前。她拿起那方染污的画纸,轻轻卷起,放到一旁。又从画筒中取出一张新的宣纸,铺于案上。
她的动作轻柔而自然,仿佛这一切早已做过千百遍。
随后,她伸出那染着墨痕的手指,轻抵砚边,重新为他磨墨。她磨墨的姿态极为优雅,一圈又一圈,那墨香愈发浓郁清冽。
傅青书怔怔地看着她,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沉默不语的玄衣女子为他红袖添香…不,是“墨袖添香”。他心中虽有万千疑惑,但此刻竟奇异生不出丝毫恐惧,反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感,仿佛她本该在此处。